第6版:书香

鉴照千年江南文脉

——读《苏州诗词三百首》 □周子敬

近日,由文化学者、苏州大学教授朱栋霖主编的《苏州诗词三百首》正式出版。该书选录汉代至晚清近代与苏州有关的诗词共370余篇,涵盖名胜古迹、岁时节令、风物民俗等诸多领域,堪称“诗词版苏州历史文化志”。

苏州历来是江南人文荟萃之宝地,陆机、陆龟蒙、范仲淹、范成大、高启、沈周、唐寅、梁辰鱼、王世贞等皆是苏州名士,李白、白居易、刘禹锡、欧阳修等诗坛巨擘也留下无数吟咏姑苏的名篇,文华炳粼,灿若星河。苏州不仅是江南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一颗璀璨明珠,更是千古文人心中那份绵延不绝的情结:虎丘灵岩,越溪石湖,高唱鹤唳华亭;枫桥夜钟,横塘烟雨,慨叹浮世沧桑。这是诗歌生长的疆土,亦是中国文化的一处胜境。苏州赋予古往今来文人雅士以取之不竭的艺术源泉,而这些锦绣诗词恰恰代表了千年江南文脉的精粹。因此,以新时代的眼光与遴选标准重新整理、考据与选录苏州诗词,正是弘扬地方特色文化、继承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举措之一。

《苏州诗词三百首》沿袭清乾隆年间著名选集《唐诗三百首》之传统,择取雅俗共赏、琅琅上口者,简介其作者生平与创作背景,并辅之以细致的注释与题解。在遴选标准上,该书兼顾“洋洋大观”与“荦荦大者”,在卷帙浩繁的苏州歌咏佳作中披沙拣金、反复斟酌,力求选录最具代表性、最能反映不同历史时期苏州社会方方面面的上乘之作。例如,韦应物诗选《游灵岩寺》细腻地反映出江南山水之灵秀与中唐大历诗风之情韵;范成大诗选《咏吴中二灯》侧面体现出南宋苏州地区经济文化之繁荣;王鏊诗选《橘荒叹》则记录了洞庭地区主要作物柑橘遭受寒灾,与历史上明清的小冰期互相印证。可见,吟诵《苏州诗词三百首》,可以察古今世事、观社会百态。不仅如此,该书对一些经典篇目进行了别出心裁而又深刻独到的解读,不少篇目的题解文字宛如精美动人的抒情散文:《枫桥夜泊》的题解从张继的人生处境切入,将那迷离梦幻而又痛彻心扉的美学意境描述得丝丝入扣;《赴建康过京口呈刘季高》的题解叙述了叶梦得在靖康之变后与友人相见感怀的来龙去脉,丰富史实与艺术细节一一对证,读之令人深感慷慨悲凉;《青玉案》的题解则如一首唯美缠绵的抒情诗,以情释情,别有深意,在结尾处还特有新意地写及了戴望舒的现代诗《雨巷》:八百年后,一个多情的诗人在贺铸吟唱“凌波不过横塘路”的苏州,描绘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江南姑娘……这浪漫而怅然的想象,堪称对《青玉案》最触动人心的现代诠释。

《苏州诗词三百首》的另一大显著特色,是图文并茂、相得益彰。该书精心选配了多幅古今名人字画作为插图,这些古朴雅致的字画作品点染出人文苏州的独特风韵。例如,《梁州序·过太湖》后附唐寅绘《湖山一览图》,这是唐寅描绘太湖的罕世佳作,将太湖山水的潋滟明净描绘得淋漓尽致,其澄明磊落心境似与王鏊情意相通;《游吴氏东庄》后附沈周绘《东庄图册》四幅,十分可贵地记录了明代东庄清旷疏朴的风貌,而东庄遗址就在今望星桥东苏州大学天赐庄校区;《阊门即事》后附徐扬绘《姑苏繁华图》(局部),展现了盘门外吴门桥周边商贾辐辏、舟船毗连的忙碌景象,令读者能够更加直观深刻地体会明清时期苏州地区“黄金百万水西东”的水上贸易之繁华兴盛。可以说,《苏州诗词三百首》同时也是一部诗画相衬、典则俊雅的苏州人文图志。

苏州的文化史是一部诗史,也是一部中国文人精神与心灵世界的变迁史。在苏州诗词中,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两千年来人的精神境界的嬗变;在诗与酒、霁月与清风、田园与坊巷中,每位读者都可以与古人心灵相通、异代相感。开卷吟咏,含英咀华,那月落乌啼的朦胧,阊门四望的雄奇,江上舟摇的清愁,一幅幅情景交融的动人图景便在人们的脑海中徐徐浮现。更重要的是,苏州诗词凝铸了一种具有代表性的江南文化的品格,这是一种发现生活、追觅真我的理想,是一种儒雅纯正、清丽俊逸的格调,是一种独抒性灵、吟味风流的性情。《苏州诗词三百首》的编纂宗旨,正是让苏州人复归诗意盎然的心灵家园,使这两千年的江南文脉得以薪火相传、绵延不息。在大力弘扬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今日,承葆诗歌传统、赓续文化血脉更是具有重大价值与长远意义。

“多情最是吴门月”,这澄练月光洒在古人的酒杯与心怀,穿越岁月长河,千年之后依然映照今人、宛如初见……

2022-12-12 ——读《苏州诗词三百首》 □周子敬 1 1 文艺报 content67881.html 1 鉴照千年江南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