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版:专题

《民谣》:人文视域下的 地理景观

□刘阳扬

颁奖词:少年的哀愁和欣乐,村镇的繁华和衰落以及一代人的信仰与命运的跌宕,王尧的《民谣》以母语之丰富复活丰沛个人记忆,为逝去时代作证词,重申长篇小说作为个人生命史诗和民族志的扩张意义。王尧是小说革命的倡导者和实践者。《民谣》由正文四卷、十四杂篇与未完成小说稿之外篇组成,寓繁复深幽于简净透彻的叙事,既是致敬中国文章传统,同时也开辟了当代长篇小说的艺术新路。

王尧的小说《民谣》采用多重叙事视角,以闪回、穿插的时间坐标构建起一个立体的叙述空间,在记忆、虚构与现实中来回荡漾,留下了对故乡风物和日常生活的珍视。在此基础上,《民谣》通过舍、庄、镇的布局,建构起属于莫庄的地理图标。庄和舍的分布不仅仅由地理位置决定,还蕴含着文明的等级秩序。村子的人文空间,如学校、大会堂、商店都在庄上。“村中有庄,有舍,舍围着庄转,庄围着镇转,镇围着县城转,这就是通常的社会秩序。”通过这些地理位置的建构,小说引入外公的“革命史”和奶奶的“家族史”,并逐步安排诸多人物,呈现个人与时代、历史之间的联系。

当然,《民谣》并不满足于展示码头、东泊和天宁寺的废墟,更是从细节入手,勾连起历史与记忆的情感空间。当勘探队入驻小镇,传统的农耕文明开始受到工业化、现代化的冲击,奶奶神秘的箱子被钻井队员代表着现代文明的物件所遮蔽,而处于时空夹缝中的“我”,则将历史注入了自己的成长经历,在虚构中重回“寻根”之旅。

在地理批评家韦斯特法尔看来,地域天然具备文学特性,文学对现实进行重新构造,以虚构的方式与真实的世界进行互动,进而造就以经验形式构成的人类空间。同样,地理环境经由不同作家的塑造,能够形成更为丰富、繁杂的文化景观。王尧在《民谣》中就以点滴的细节铺陈关于故乡水域的记忆图景,由河流、码头和村落构成的故乡,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承接起关于历史的记忆,这些记忆伴随着遗忘被不断修改和覆盖,从而呈现出流动的、破碎的效果。在行文中,小说调动嗅觉和味觉,强化记忆的特征,以充实读者的主观感受,形成更为立体化的全景体验。药味、麦子味、油墨味和淡淡的霉味,既是“我”童年的嗅觉经验,也为村庄增添了更为鲜活的感性认知。同时,小说的“潜文本”丰富多样,既有《诗经》《论语》等典籍,也有以鲁迅为代表的五四启蒙文化,还有《三家巷》《红旗谱》《青春之歌》等时代读物,从阅读史角度切入少年的思想寻踪,表现一代人的犹疑、痛苦、思索和抵抗。

与此同时,流动的、复调式的叙事视角又给《民谣》的地理版图增添了厚度与深度。《民谣》采用内篇、外篇和杂篇的文体形式,融合了少年与成人视角,在“我”、王大头、王厚平之间闪回交织,辐射出乡村的历史景观。小说既有少年王大头对文学、历史和时事的思考,也叠加上成年人的自省和反思。罗伯特·塔利以“处所意识”概念来讨论人文与地域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人类在与环境的互动中表现出双重的精神状态,既有对环境的热爱,也可能包含焦虑和恐慌的情绪。塔利认为,“处所”不仅仅是一般的地点,还带有存在主义式的形而上意义。从这一角度来看,《民谣》呈现的多重叙事视角恰恰从主体的“在地性”入手,缀连真实与想象的空间,用白胡子老头口中那个不熟悉的地名,将小说的地理位置进行模糊处理,从而强化了小说的虚构性质。“稍纵即逝的东西能够记住,是因为它稍纵即逝,如果能够慢慢在心里打磨,记忆的刀锋就无动于衷地迟钝了。”恰是在现实、历史、记忆与虚构之间,《民谣》完成了关于故乡的美妙混响,也在当代文学的地理版图上留下了独特的坐标。

2023-03-29 □刘阳扬 1 1 文艺报 content69374.html 1 《民谣》:人文视域下的 地理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