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深厚医学专业知识的渡边淳一,他手中的笔,一如手术刀般精准而细腻地解剖着“性”与“爱”,塑造着一个个鲜活、真实而生动的女性形象,《红花》就深刻地体现了这一点。这部小说依旧延续着渡边淳一以往小说男女情爱的主题,但却涤除了以往一些小说(如《失乐园》《无影灯》等)所弥漫的死亡气息,以细腻的笔触塑造了女主人公冬子静美幽娴的形象,尤其展现了其在爱情与生活中丰富、多变、婉转千回的心理,令人印象深刻。
冬子与已婚男人贵志的情感是该书的主要线索。冬子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交付给贵志,明知没有结果却依然沉迷其中;终于下定决心与之分手,却长久咀嚼着痛不欲生的分离之苦,并为之守护着自己的身和心;说好了分手,那样的决绝与坚定却渐渐地被贵志经济上的资助与定期的电话问候所瓦解……与贵志有关的幸福或痛楚的记忆都永远那样鲜活,对他的眷恋、期待与依赖顽强地潜伏在表面的坚强与自立之下,所以,子宫肌瘤的手术只是冬子与贵志关系恢复的催化剂。再次与贵志在一起的复杂心理与矛盾纠葛,对贵志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的感受,对再次相爱的期待,对周围人态度敏锐的捕捉……作者以全知的视角将冬子的心理纤毫毕现地展现出来,这样瞬息万变的心理活动在繁复中恰恰展现了女性生动而鲜活的生命状态、立体而多面的情感体验。冬子的温柔、知性、娴静、柔弱、坚持、寂寞、欲望……在这里展现得一览无余。这样的女性才是真正的、真实的女性,这与笔者看到的许多国内外爱情小说中大量模式化的心理描写截然不同。由此,我们可以深刻感受到渡边淳一被称之为“日本现代情爱文学大家”的原因所在了。
子宫肌瘤的手术既是小说情节展开的导火索,也是促使情节波澜起伏、险象环生、高潮迭起的线索。因为这个手术,冬子坚守了两年多的独立终于坍塌,重回贵志的怀抱中寻求安全与抚慰,展现了现代女性独立生活的困境、艰难与无奈,似乎预示了现代社会中“出走的娜拉”的结局,也展现了作为女性的冬子在社会与爱情中悲哀而无奈的附属地位。因为这个手术,冬子失去了子宫,背负上了“没有子宫便不是女人”的沉重思想包袱,成了一个性冷淡的女人。作者引导我们从医学的角度认识女性独特的生理构造及其对女性生活和心理的独特影响,展现了失去子宫的女人在两性关系中所面临的困境和遭受的身体与心理的双重重压,可以说该书既是了解女性躯体的生理教科书,也是洞察女性复杂细腻思想的心理教科书。因为这个手术,冬子与中山夫人同病相怜,妄图从中山夫人那里寻求解脱与恢复的办法,以致发生了同性恋,而在这个畸形关系中处于被动地位的冬子得到了不同于男性的抚慰,但又不堪忍受夫人的纠缠。因为这个手术,英俊的船津深入接触了冬子,并展开了炽热追求,冬子心中没有船津,但却享受着贵志没在身边时船津带来的安慰,她在复杂的情感驱使下保持着与船津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并将自己推到了危险的边缘。
“丧失”(子宫)与“寻回”(性欢愉)的过程构成了该书最重要的核心事件。失去了性欢愉的冬子,缺乏性爱的濡润,整个生命苍白、紧张、干瘪。越是在乎越是想寻回昨日的欢愉,却越是失望越是苍凉。不可把握感、无可救赎感、寂寞、孤独深深地攫紧了冬子,让人怜惜让人扼腕。被强暴的不幸遭遇让冬子更加自惭自弃,但却柳暗花明,她奇迹般地恢复了感觉,寻回了往昔的欢愉……渡边淳一以细腻幽婉的笔法,描写女性不可思议的生命活力与自愈能力。外表弱不禁风的冬子,实际上,在身体内部却潜藏着身为女人的坚忍。如同红花,有熊熊燃烧的华丽,也有冷淡、沉寂的静雅。人性的脆弱和坚忍就是这样矛盾而和谐地共存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