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少数民族文艺

请把我的羊带回你的家

□杨盛龙(土家族)

我乘车行进在科尔沁草原,到阿鲁科尔沁旗去访问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满都拉,帮助整理他拟参加报告团到全国各地巡回演讲的先进事迹材料。车上播放着那首被搭载入月球轨道的《歌声与微笑》:“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明天明天这歌声,飞遍海角天涯,飞遍海角天涯。明天明天这微笑,将是遍野春花,将是遍野春花。”在阿鲁科尔沁旗,同满都拉唠嗑,访问牧户,听干部群众交口赞赏,深受感动。返回的路上,我在那首欢乐的歌曲旋律里填上我回想满都拉事迹的词:请把我的羊带回你的家……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科尔沁草原,巴彦包勒格苏木(乡)吉布图嘎查(村)蒙古族牧民满都拉开始经商,将草原的牛羊以及土特产品贩运到黑龙江、吉林等地销售,把东北的大米和轻工百货运回到草原上出售。他在东北地区打开了销路,在本地镇上开办小商店、小旅店、收购站、粮食加工点,生意做得活泛。一个年过五旬的土里土气的牧民,在家人的协助下,苦心经营十几年,赚了一些钱,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户。他捐款资助苏木、嘎查办公益事业,捐助学校,资助贫困学生,做了很多好事。他接纳穷困的汉族残疾人宋广文全家三口人在家生活,帮他们搭建生产门路,花钱买缝纫机让宋广文缝制衣服获得收入,在宋广文病逝后,将他的两个年幼的儿女抚养成人,直到帮助他们成家。满都拉成为内蒙古自治区的典型人物,记者采访,电视台、电台播发他的事迹,他被推选到自治区参加表彰会,到北京开会、参观,成了草原上很有名气的人物。

世纪之交的三年,科尔沁草原连续遭受严重的水灾、旱灾、雪灾,那些在牧业上刚刚有些起色的牧户遭受重大打击,不少牧户陷于贫困。政府给贫困牧民发放救济钱粮,发动机关单位职工以及农牧民富裕户捐款捐物,但是,所捐钱物吃用完也就完了,没能从根本上解决贫困问题。

满都拉搭帮国家的改革开放富民政策,科学养畜,经商做买卖,搞畜牧产品加工,先富裕起来。他想,一人富了不算富,大家都富裕起来才是社会进步,还应该帮助处于贫困状态的牧民脱贫,大家共同富裕,草原共同兴旺。自己以前也曾捐了不少钱物,但是没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贫困状况。2001年春,满都拉经过慎重考虑,萌生出一个想法,把自己的30万元积蓄全部拿出来,进行开发式扶贫,扶持贫困户发展生产,使他们从根本上脱贫致富。他是这样想的,用30万元钱买1000只羊,给全嘎查20户贫困牧民每户借贷50只羊,让他们以这些羊为基础发展牧业生产,借鸡下蛋,以羊产羊,3年后将会发展成为150只羊,新增羊只归牧户所有,归还原本50只羊。这等于向这些户提供一笔无息生产贷款,扶持他们脱贫致富。

满都拉将这个想法与妻子并儿女们商量。他们家刚刚驶上实业发展的快车道,正在发展势头上,对于这样倾全力扶贫,家人们想不通。

“这些钱是咱们起早贪黑,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血汗钱啊!”妻子不理解,“把钱换成羊借贷给那些贫困户,一旦遇上天灾人祸,或者有的好吃懒做,咱们这些钱不是都打了水漂?”

“贫困户们主要是缺乏生产基础。羊是借贷给他们的,调动他们的生产积极性,新增的羊只归牧户,借贷出的羊原数还给咱们。”满都拉解释着自己的设想。

儿子说:“咱家以这30万元投资办实业或者做买卖,三年时间不得变成两个30万元啊!”

“咱们可不能光想着自己啊!要不是搭帮国家的改革开放富民政策,咱们哪能这么快富裕起来!” 满都拉深情地说。

满都拉耐心给家人解释,说起邻里互助的往事。1968年,满都拉的母亲去世,父亲被打成“走资派”、“内人党”,被管制劳动改造,全家兄弟姊妹8个,最小的妹妹不到半岁,生活的重担压在18岁的老大满都拉肩上。全家人一个月缺十几天口粮,本不宽裕的邻居们冒着风险给他们送苞米面等。要不是好心的汉族大姐帮助悉心照料,年幼的妹妹很可能活不下来。就从还人情上讲,也应该帮助乡亲们啊。

一直说到半夜,满都拉做通了妻室儿女的工作。

社会上有人不理解,有人说三道四,有人持怀疑态度,有的人说,满都拉一个买卖人这么出钱扶贫,没准儿里头下什么套儿呢!

满都拉不管这些,犟着劲儿实施他的扶贫计划。他用自己的30万元购买了1000只羊,贷给20户蒙古族汉族牧户养殖,每户50只,3年后归还50只羊的本钱,繁殖的羊只归牧户。满都拉还将自己承包的400亩地分给20户牧民种植口粮和饲料;承包一片荒地,分给每户栽植5000棵杨树;帮助每户建一个万斤青贮窖;组织各户养猪养鸡。满都拉与20户牧民签订了合同,内容为10条协议,包括,得到的牲畜不得顶债、杀吃、送礼,搞好牲畜疫病防治,植树种草,保证饲料,“发包人”不得无故撤走扶贫投入,等等。

开春啦!满都拉买回一卡车羊,在村口分羊。满都拉从卡车上放下羊来。领羊喽!领羊喽!又一贫困户高兴地赶一群羊回家,脸上洋溢着欢笑,往家里赶回春天,赶回希望。

满都拉又帮一些人家筹划,帮助他们安排生活,计划生产,种地,栽树,养猪,养鸡,积肥,等等。

初春的草原坦坦荡荡,河水泛泛闪动波光,牧草刚刚开始发芽,风已经和缓了许多,阳光照在身上明显柔和了。蓝天白云下的草原显得更辽阔。

满都拉骑一匹枣红马“笃笃笃笃”走在坡头。春天来了,万物生机勃发,正是备耕和准备春牧的关键时期。满都拉挨个巡看他扶持的20户贫困户,看他们的各项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

满都拉高兴地看到,他扶持的各家情况大都不错,萌生着希望。大家积了很多粪肥,一俟春暖花开,就可下种,种青贮饲料玉米。

满都拉刚刚帮一户人家接下一只羊羔。小羊羔毛乎乎的,全身湿漉漉的,站在地上颤颤微微,在母羊低沉的呼唤中去寻奶吃。他家的羊已经生产了二十多只羊羔,还有一些待产,他们全家人很高兴,每增加一只羊就意味着他们家多一份财产。看到自己的投入增值,满都拉更高兴。他想,满三年归回他50只羊的时候,每户应该能有100只以上新增加的羊留下。想到这里,他的眼前大片大片的羊群,白云般地在绿草海上飘啊飘。

三年里,满都拉春天帮助贫困户接春羔、备耕及种粮食和饲料,夏天帮着护理羊群,秋天储藏过冬饲料,冬天帮助贫困户定计划、积肥,四季忙碌,充满希望。

三年来,满都拉以自己的所有积蓄为贫困牧户提供的羊群以及其他生产资料,鸡生蛋,羊产羊,草原繁茂,牧业兴旺。

三年期满,20户蒙古族汉族牧户全部脱贫,每户平均增加羊98只,价值3万元,解决了口粮和牲畜饲料问题,每户平均植树5000棵。家家羊成群,树成林,人也精神了,走起路来腰板挺得倍儿直,有的成为富裕户。汉族兄弟郭廷林,早先两个孩子停学,实施脱贫计划后,羊群发展到155只,种植杨树5200棵,在满都拉的扶贫计划资助下,全家脱了贫,两个孩子复学。汉族兄弟赵得友是“倒插门”女婿,得到扶持帮助后,全家年收入3万多元,10亩树林价值不薄,盖了三间大瓦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满都拉的贷羊扶贫效益显著,吉布图嘎查实现了脱贫计划。

满都拉受到内蒙古自治区表彰,他的事迹被多家媒体报道,被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节目专题播出,被国家有关方面授予“世纪风采人物”。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当选为嘎查支部书记。他被评为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到北京出席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集体模范个人表彰大会,接受国务院表彰。并且,被挑选参加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事迹报告团,到全国多个地区演讲先进事迹。

在苏木政府为吉布图嘎查举行的扶贫攻坚总结会后的庆功宴席上,乡亲们高举起酒碗,高唱起悠远抒情的长调,歌声回荡在草原……

2010-02-03 □杨盛龙(土家族) 1 1 文艺报 content26862.html 1 请把我的羊带回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