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版:新闻

品味远古回声中那些人性的光辉

——访诗人雷抒雁

□本报记者 胡 军

去年9月,记者随几位作家来到河南汤阴参加文学笔会。采访中记者发现,同行中的雷抒雁还特意把当地送的地方文化资料仔细地作了研读。在这位诗人看来,汤阴不仅是《周易》的发祥地和岳飞的故里,《诗经》中描绘的许多场景也都发生在这里。他说,汤阴文化资源丰厚,可以说是学习中国传统文化的必到之处。《诗经》中“邶风”描绘的就是当时这里人民的真实生活,让人通过优美的诗句体味人民的心灵史和情感史。

这几年,雷抒雁主要的关注点之一就是《诗经》。从2007年开始,他在报章发表了多篇关于重新解读《诗经》的文章。在他看来,《诗经》是一个民族从远古发出的第一段歌唱的旋律,是一部民族的心灵史。他要触摸的就是这远古发出的第一声歌唱的旋律、韵味和诉说,甚至一个民族最初心跳的节奏。他读《诗经》中“国风”的一些随笔以及对“国风”中部分诗篇的选译最终集成了《还原诗经——远古的回声》一书。

在雷抒雁看来,现在的诗和《诗经》中的诗比较起来,少了单纯。记者问雷抒雁,这应算是社会生活日益复杂化而致,我们需要如何找到古今心灵对接的通道呢?雷抒雁回答道:“说到古人时,人们总会与今人相比,说他们的情感生活更单纯。这在古今文学的比较中,也是常被提起的一句话。其实,单纯并非单一与粗糙。它是信念的专一、追求的执著以及情感色彩的明亮。单纯里包含着丰富与饱满。”雷抒雁以《诗经》首篇《关雎》举例认为,歌者并非一味只说“好逑”,如当下流行歌曲说“爱你爱你爱到死”。歌者从鸟鸣说到男女之情,又从“好逑”说到“寤寐求之”,却又“求之不得”,陷入相思,“辗转反侧”,最终锲而不舍,“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可谓一波三折,但追求执著如一。波折强化情感,更为感人。“在诗里,我们只能受到炽烈情感的烘烤,而于此之外并无其他功利、理念、道德的附着。这种单纯可以归之于人性的本真。现代生活的复杂常常是本真为多种功利所遮蔽,失去真诚,一池单色情感搅成了杂色。这当然不能说是人性的退化,但本真之失终是遗憾。单纯恰是本色。读古人作品,虽然并非都是本色之作,而恰是在单纯处,我们才能与古人相通。文学的创作工艺可能会越来越复杂,但文学的真正的感人之处可能永远只在灵魂深处的那一点亮光:单纯或本色。”

记者问雷抒雁,《诗经》中不乏个人生活心绪书写,而现在谈起诗歌中的所谓“个人化”却多含贬义,这算是对今人的苛求吗?雷抒雁说,“个性”与“个人化”是一个理论性很强的问题。文学从一开始就是个体创作,即使是群体的民间歌唱,也先发自一个“个体”的起兴,然后集体修改和完善。正如婚礼形式可以是集体的,爱情生活绝对是个体的。个体写作自然会有两种可能:一是写个人化的事情,一是写社会性的事件。这是人类的自身生活所决定了的。因为每一个人既是自然的又是社会的。所以,在每一个人的人生和情感经历中充满了个人境遇与社会参与的记录。不同人的不同生活状况和社会地位,决定了其参与社会生活的深浅与态度。这样一来,每个写作者选择写作题材时就带有浓厚的个人兴趣。对社会生活参与深的人更多倾向社会性,对个人生活理解更多的就写个人性,这并无不妥。古人留下的一本《花间集》就纯粹是吟唱男女和性的,在文学史上也占有了一定位置。但是,人毕竟是社会属性的人,人们的阅读总是从别人的写作中寻找情感以及心灵共鸣。在《诗经》中《邶风·击鼓》一诗里,写一个远征在外的战士思念妻子,唱出了他们当年的山盟海誓难以实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两句诗竟成了千古以来夫妻情笃的一种写照,闪现着人性的光辉,至今光芒不减。“可见,即使是个人书写,写出了人类共有的情感感受,依然会是伟大的。所谓对‘个人化’写作的一些异议,大约主要是指那些缩居在个人情感和私生活的蜗舍里,忘记或舍弃了对社会或群体生活关照的封闭性写作。人不过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写人,其实就是写社会关系的呈现,而不是写生物性的纯个体感受。”

翻开《诗经》,那些真实记述人们生活劳作的诗句总能打动读者,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在诗歌中感受越来越多的城市的节奏,乡村生活的诗性记述似乎渐行渐远。近闻诗歌界要推出“十大农民诗人”的评选活动,记者询问了雷抒雁对此事的看法。雷抒雁坦言,“农民写作”这个概念今天已变得模糊不清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农民与工人、农村与城市的界限已被打破。比如近年来产生了一批不错的“打工文学”,作者都是农民工,他们算不算是农民?这些作者写诗的方式与知识分子写作并无差异。如果把农民只限定在当年“王老九”一类的“种田农民”,圈子就太窄了。在今天,写作者身份其实已经并不重要。如果只是为了表现“新农村”生活,那么,城里人、知识分子又有什么不可以参与的?农村原生态的诗歌或民歌已经很少了,舞台上的民歌手唱的都是传统民歌。随着现代文化的普及与深入,真正的山歌、民歌已很式微。雷抒雁说他曾到一个山区去听山歌,结果发现除了腔调还是民歌,词里全是空洞的概念化的报刊用语了。雷抒雁说:“《诗经》产生的年代与今天完全没有共同处,那时社会只分上层和下层,社会分工极其简单,文化生活也相对贫乏。唱歌既是一种娱乐,也是一种社会交往的方式,几乎人人都能唱几句。就像今天某些少数民族以歌谈情、对话是一样的。社会的发展使社会分工越来越细致,专职的写词、谱曲、歌唱等已极大地压缩了普通人的创作空间。古人唱自己编的歌,今人唱专家编的歌。古人用自己的心打动别人,现代人借别人的心打动自己。这或者是现代人的一种遗憾。”关于评选农民诗人,雷抒雁的意见显得有些保留:“用意也许是不错的,但难度较大,难在标准的设定。”

2010-02-22 □本报记者 胡 军 ——访诗人雷抒雁 1 1 文艺报 content26737.html 1 品味远古回声中那些人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