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少数民族文艺

梨树枝头桃花香

□韩静慧(蒙古族)

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开满桃花的梨树,年年花香满院,结的果实有梨的甜脆又有桃的香柔。听说这棵树是我哥哥出生的那年父亲嫁接的。

哥哥大我很多,所以在我上初中的那年,他已经是一名教师了。在我就读的那所学校工作。因为哥哥是老师,又加上我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遥遥领先,所以那一阶段我在班级里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同学们众星捧月,每天都围着我,那一阶段我对哥哥的爱上升到绝对崇拜。

因为哥哥长得帅气又英俊,连那个自称满族贵族出身的傲慢女老师都在他面前变得笑眯眯的。说起这个女老师,那时候的我真是99乘以1000倍的不喜欢。她是在我初二那年来到我们这个学校的,正好来任我们这个班的班主任。她刚来的时候好像我们都欠她多少吊钱似的,跟学生说话都是用卫生眼球(白眼),即便是偶尔用点黑眼珠,也是斜下三十度的蔑视光线。她的口头语是:“真笨,怎么这么笨。”“拜托,你们的作业能不能写得干净点。”就连我这个优等生她也能找出一百个错误,真是鸡蛋里挑骨头,太伤人了。

据说她是个优秀教师,在原来的学校带出的学生很棒很棒,所以才被调到我们这所重点学校。我肯定是民间的新闻机构出了什么问题。就她……对她的种种“劣”行,我是鼻子比眼睛高——鼻孔向上扬,眼睛向下看,嘿!经典的天才轻蔑表情。谁怕谁啊,谁还不会傲慢!我不但自己傲慢,还拉了一大队的人全冲着她鼻孔向上扬。没过几天,这贵族般的老师就被我这绝妙的表情吓住了——对我说话开始变得和风细雨,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有一天,她拿着我的作文说:“写得很好,但就是错字多点,以后要多注意。”

给个甜枣又来一巴掌,我很不爽,白眼一翻:“我会尽力改的,但是很难,不是有一句话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其实我说的应该算实话,因为我从一年级的时候就看大部头的小说,那时候不认识的字很多,就顺着念,自己编造了很多字很多音,所以养成习惯了,一念书那些音就会不知不觉地从嘴巴里溜达出来。

我的话引来了学生们一阵大笑,连桌椅板凳都嘎嘎吱吱地乱响,还有掌声支持我。我历来是个学生头目,在班级里有很高的号召力,我要是反对哪个老师,那后边肯定有一长串的支持者。我想经过两个多星期的磨炼,她也该很清楚了:没有我的支持,班级里甭想肃静。

女贵族的大眼睛在镜片后叽里咕噜的乱转,飞快地想着搞定我的方法。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离间”我的一些地下活动。还真别说,她的心理攻坚战术已达到了大师级的水准,没有几天她就把我身边的好朋友统统拿下了,那些家伙见着她开始点头哈腰,一脸都是讨好“谄媚”的笑。而且更可气的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原来围着我转的男生女生都围拢到她的身边去了,一个个将碗里的肉都夹到她的碗里。那马屁拍的是咣咣地响,真是看不下去呀!

哼,吃吧,吃吧,等吃成一头大肥猪看谁娶你!我恨恨地想着,发狠地往嘴巴里塞着东西。

女贵族看着旁边孤单的我,笑眯眯地走过来将她碗里的鱼块夹给我说:“吃吧。”我夹起鱼块送还到她碗里,冷着脸子说:“难道你不知道蒙古族人不喜欢吃鱼吗?哼,连民族习惯都不知道,还来教民族班呢,真是。”

女贵族笑笑,一点都不生气:“你哥哥很爱吃啊,我听你哥哥说你也爱吃。”

我的脸腾地红了,这是真话,因为哥哥爱吃,所以妈妈经常给哥哥做,我自然也就养成了吃鱼的习惯。

虽然她的话击中了我,但我仍然没给她笑脸,想用鱼收买我,没门,就算全世界人都和你好,我也不会和你好,还在班级里威胁说要重新民主选举班干部,不就是想拿掉我嘛,等着吧,有你的好看。

我拿起碗来就走,把女贵族一个人晾在了一边。

我的同桌把眼镜拉到快要跌下去的样子对我说:“你不要和她闹了,你们快成一家子了。”我瞪她一眼:“拜托,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怎么会和她成一家人?”同桌嘴巴一撇:“哼,还跟我保密,都快成你嫂子了。”这回轮到我大跌眼镜了:“啊,什么,我嫂子?”同桌把眼镜扶正:“看你装的多无辜啊,把大家都蒙住了,哼,还让我们与她为敌,你什么意思啊?”我愤怒地喊:“要是想当我嫂子,先让她挣足票子再说。”同桌也喊:“啊,你哥虽然帅一点,但也不能让人家倒贴啊。”我没好气地说:“那票子不是带到我们家的,是让她自己去修大蒜头鼻子的。”

在我的眼睛里,女贵族的大蒜头鼻子实在难看,但要命的是她自我感觉却超级的良好,动不动就问我们:看我今天漂不漂亮……我真的好同情女贵族将来的老公,他会怎样痛苦地面对那个矮墩墩的蒜头鼻子啊!

什么?要做我的嫂嫂?岂有此理,这还了得,简直是大逆不道!真是一只大癞蛤蟆……当天晚上回到家我就义愤填膺地在母亲的面前“奏”了女贵族一本。比如蒜头鼻子;比如傲慢瞧不起人;比如对学生太狠,动辄就嘲讽挖苦加罚站;比如爱臭美,还有经常恬不知耻地问学生,自己漂亮不漂亮,劳动的时候也穿得花枝招展……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那女贵族是满族!我过去曾听母亲说过,将来要给哥哥找个汉族姑娘做媳妇的。

可是,我的谏言起了相反的作用,母亲一听说那女贵族将要成为她的儿媳妇,竟然像捡了个宝贝一样乐得颠三倒四的:“好,真好。将来我的孙子肯定也聪明。我就喜欢找个不同民族的孩子当我的儿媳妇。”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的父母是不同民族的,在周围人的眼睛里,我父母的后代每个人都聪慧过人。所以我母亲坚定地认为,这都是民族大团结的好处带来的福音,是不同民族之间的通婚才有的智慧果实。所以哥哥嘛也要找个不同民族的人来结婚,生的孩子才能聪明。

可当时我一点都不理解,气得唾沫四溅:“好什么好啊,她是满族。”母亲说:“满族有什么不好啊,你姥姥也是满族,还是满族正白旗呢。”唉!我失去了最后的支持者。那以后女贵族和哥哥手拉着手大摇大摆地进了我们这个家。哥哥对她那个爱呀,就差顶礼膜拜了。

新嫂子进门第一天就用一台新的自行车把我给俘虏了,这家伙就是会收买人,看着她送的那台崭新的名牌自行车,我立刻笑歪了嘴巴,所有的恩怨一扫而光。哈,糖衣炮弹的力量还真大呢,尤其打击的是我这样彻底的无产者!

又是一年的桃花香,我的小侄子伴随着满院子的桃花梨花出生了,在小侄子满月的那天,我父亲端着酒杯说:“哈,咱们家真是一个民族大团结的家呢,这样多好啊。来,为我们这个团结的家干杯。”

那一天,父亲又突发奇想,在那棵老梨树的一个树枝上又嫁接了樱桃……

2010-09-03 □韩静慧(蒙古族) 1 1 文艺报 content19693.html 1 梨树枝头桃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