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一个人,十八岁从植被丰茂的故地出发,一路走州过县,最终像一粒种子或者沙子一样落在空旷、浩瀚的巴丹吉林沙漠。这种宿命般的际遇,体现的是人在大地上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流动性乃至命运的不可预知性。地域环境的悬殊,集体生活与个人理念的冲突,乃至人与人之间因性格、习俗、理念及文化上的差异,导致一系列颇有意味的“趣事”和“境遇”,尤其是其中的“我”对同类的“牺牲”、死难的目击,对爱情的欲求和克制,对家庭和亲人人身及生存利益受到不公正待遇时的愤怒和无奈,一系列事件在时而诙谐、时而庄重的叙述中,呈现出了介于现实与梦境之间的丰富意味。这是杨献平和他的散文《我的沙漠生活》。
从严格的体裁划分看,《我的沙漠生活》更像是一部散文化的中篇小说,其中既有对生活的实录或者说见证式的萃取,又有介于某种心灵需求和情感意义上的虚构成分。由《我的沙漠生活》出发,我想到的是,在当下,文体界限越来越模糊,对个人境遇现场性的发现,对人心人性的深层开掘和新探索,其实每一种文体都不可忽略。散文也不应当只是反复状写一种基于现实和“实在”的思想和情感,更应当立足于现实,立足于个人以及时代的某些隐秘的“特征”,以“此时我在”的亲历和经验,真实而富有艺术创造性地抵达“我”所在的这一人类时间、个体生命和生存的原点。散文不惟有情感和状写物事态度上的真实和真诚,还有艺术和内心层次上的真实和真诚。
在这个年代,任何作品都不应当一味地沉溺于往事和典籍,以及个人的冥想和内省之中,更不应当与大众、与时代隔离。“每一个人都是人类”,说出一个,背后隐藏的必定是一群或者更多;呈现一种,必然也是多元社会乃至人心当中的“冰山一角”。因此,当下的文学写作,应当在模糊体裁的同时,更多地向世道人心和“时代”大幅度开进,与当代人群的生存状态、斑驳人性、精神价值发生深刻的“关系”。《我的沙漠生活》以个人经历为主线,实录而不弃艺术虚构,用“我”与周边进行深度关联,由此及彼,左右烛照,把个人的一系列遭际融入到大时代及其流变轨迹当中,这对于丰富文本的题旨及重量,增强 “旨趣”和“境界”,显然是一个有益的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