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刘金祥的文艺评论集《当代文艺的价值定位》(北方文艺出版社2010年出版),非常惊讶和兴奋。惊讶的是,刘金祥二十几年来一直利用业余时间坚持文艺评论写作;兴奋的是,刘金祥取得的学术成果颇为丰富,丝毫不逊色那些专业文艺评论家。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刘金祥较少沾染当代文艺评论界的一些恶习,在文艺批评实践中始终坚守价值判断。
与有些文艺评论家胡乱编造当代中国文学的“成功神话”不同,刘金祥不但清醒地看到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缺失,而且深刻地把握了这种缺失产生的根源。在《当下文学苦难叙述的现实性批判》一文中,刘金祥尖锐地指出:“有些作家幽闭于个体的内心之中,或体验着个人的孤独、痛苦、绝望甚至是深渊感受,而对自我之外具有时代普遍性的沉痛和大多数人的苦难漠不关心。”中国当代文学这种缺失是如何造成的呢?刘金祥从三个方面进行了探讨。刘金祥认为首先是作家审美思辨能力不同程度的匮乏。其次,是社会阶层分化导致作家对广泛性的现实生活的认同障碍。当代中国社会的阶层分化中,作家群体因享有智力资源而大致可以归入“知识群体”这样的“中产阶级”阶层。知识群体的“阶层化”,一方面客观地决定了作家们很难真正去了解其他社会群体,尤其是广泛的底层社会人群的真实状况,无法真正地站在他们的立场,对他们的生活、愿望、苦难和不幸加以同情理解;另一方面作家又很容易培养和发展出自身的阶层趣味和生活情调,从而造成他们和社会大多数人在空间、情感、心理上的多重距离。再次,是作家悲悯情怀和社会责任意识的先天性缺失。刘金祥这种对中国当代文学病根的把握是相当准确的。刘金祥在批判当代中国文学这种缺失的同时科学地总结了世界文学创作的成功经验,高度肯定了那些愤怒、反抗的文学。在《对世俗人心进行无情的切割》一文中,刘金祥肯定了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地利作家耶利内克的愤怒、反抗的文学作品《钢琴教师》,认为它揭示了人性的扭曲。“与其说耶利内克通过局部、破碎、乖戾性格的故事是在用激进女性的大胆书写挑战我们的文化禁锢,不如说这样的书写展示了人类精神空间的坚强拓展,并对任何形式的谎言、权力渗透和压迫,贡献出我们迎击的智慧和勇气。”近几十年来,中国文坛虽然一直困扰在诺贝尔文学奖的情结中,但与耶利内克这些世界优秀作家相比,差距似乎越来越大。
刘金祥在坚持价值判断的基础上敢于批评、勇于批评,绝不因名家而退缩。在《〈白鹿原〉艺术散论》一文中,刘金祥尖锐地指出了《白鹿原》这部被评论界誉为“有当代现实主义史诗品格”的长篇小说存在着诸多败笔,认为这部长篇小说题材选择不具典型性,整体风格缺乏统一,很多人物只是一种潦草的涂沫和速写……造成这些缺憾的原因可能是作家同当代的诸多作家一样,驾驭重大题材的艺术功力不足。而就近年的文学作品来看,哲学上的浅薄,传统文化根基的脆弱,多种艺术手法的生吞活剥,似乎是较为普遍的弱点。作家们不是过于早熟,就是尚未成熟。这些批评虽然不一定完全准确,但都是言之有物、言之有据、言之成理的。人们可以不接受这些批评,但不能不肯定刘金祥这种批评的勇气。其次,刘金祥有些文艺批评不仅不留情面,而且是一针见血的。在《戏曲面临的困境与发展路径》一文中,刘金祥深刻地指出了中国当代戏曲面临的困境,不追求个性,只追求评委的喜好;不看重人才,只看重关系;不倚重创作,只倚重金钱的投入。2006年6月,在《电视综艺节目亟需提升文化品位》一文中,刘金祥认为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的电视综艺节目,样式上却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随着娱乐方式的日渐丰富,不少观众陆续撤离,几个曾经大红大紫的综艺栏目风光不再,春节晚会也步入了“年年难办年年办”的尴尬境地。这对于已失去信心的综艺节目的编导们来说,无异于救命的稻草,一时间,纷纷擎起“娱乐”大旗,一批“克隆”的伪大众、伪娱乐节目一哄而上。为争取观众,分割市场,甚至在“娱乐”的遮掩下,不惜迎合某些低级趣味,从而滑入低级、庸俗的泥潭,遭到观众的唾弃,致使一度春光灿烂的娱乐性节目很快“沦落”到花凋叶零的境地。这类节目的主要问题在于文化的错位。现在的一些娱乐节目整个是演艺明星的耍猴表演,让人看了恶心。这样的节目也叫大众化,那只能是对大众的亵渎。那些自诩为“高品位”的综艺节目的编导们也同样不愿在节目的文化内涵上下功夫。有的节目简直就没有任何创意,而是在外在形式上不断追求奢靡。他们热衷于宏大的场面、豪华的包装,喜欢在布满机关的舞台上拼命找乐,喜欢用“人海”、“灯海”制造氛围,以至一个独唱半台舞成了综艺晚会的常事。电视人如果没有这种能力,就无法把握文化导向,无法引导观众提高欣赏趣味,而只能一味媚俗,让电视节目就低不就高。这种批评可谓一针见血。可惜,中国电视综艺节目不但没有接受这些批评,反而越滑越远,出现了“低俗、媚俗、庸俗”倾向。为了克服这种“低俗、媚俗、庸俗”倾向,刘金祥在《文化的阅读与阅读的文化》一文中提出大力发展阅读文化,认为“家里最好的装饰品应当是书,没有比书籍更美丽的东西。家庭成员最多的活动应当是读书,读书应当像吃饭睡觉一样成为不可或缺的行为。家里最多的家具应该是什么?我认为应该是书架。凡是伟大的国家、伟大的民族,无不是热爱读书的国家和民族”。在这个投机和浮躁的时代氛围中,这些金石良言竟成了空谷足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