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艺术

珍惜“演员”这两个字

□李雪健

借此文章说两句自己最想说的话:一是要珍惜“演员”这两个字;二是用角色和观众交朋友。

演员,在旧社会叫“戏子”,是三教九流中“下九流”的第八流,是社会最底层的人。解放以后,劳动人民翻身当家做了主人,党和人民给了艺人们一个个光荣的称呼——“艺术家”、“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可见演员这个职业不仅可以为社会做贡献,也更多地受到了社会关注。

演员最大的特点是你演了多少个人物,就能像多少个人物那样地去活一把。在活一把的过程中你要去挖掘、体验、体现这些人物身上的真善美、假恶丑,既丰富了你的人生又潜移默化地净化了你的心灵。演戏,让人上瘾!我就是一个受益者。

我演焦裕禄那年36岁,本命年,还扎了条红腰带。王冀邢导演说当时找我并不是我长得有多像,他说我有种忧郁加思索的眼神。巧的是,我的老家菏泽和焦裕禄工作的地方紧挨着,一样的黄河古道,一样的大水灾荒。我父亲当过公社书记,常骑一辆倒轮闸的自行车带着我下乡,我是把焦裕禄当成父亲来演。当时,我有点胖,开始很不自信,都想打退堂鼓了,后来王导给我鼓励,说我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让我减肥。那会儿我最怕看组里人吃饭,我只喝白菜汤,饿了磕瓜子,还有人专门陪我打麻将,不让睡觉。总之,什么招都使上了,《焦裕禄》获得了成功。本来,颁奖会上我想朗诵一首普希金的诗,因为我不会别的,实在没节目,但念了念,不太像我当时最想表达的。后来,有个记者朋友问我最想说的是什么,我憋了半天,憋出了:“苦和累,都让一个好人焦裕禄受了;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李雪健得了。”这两句话确实是我的心声。

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谁能想到,当岁月的年轮碾过12个春夏秋冬以后,当年那个被掌声和欢呼声捧到天上的傻小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下,饱受疾病的煎熬。1999年,是新中国成立50周年大庆,我跟着陈国星导演去新疆拍《横空出世》,因为我曾是二炮下属特种工程兵战士,打过山洞,挖过坑道,有“军人情结"。在四十多度的高温下,我们穿着棉袄,不用化妆嘴唇就全是裂的,还要抓起一捧一捧的沙子往脸上扬,仿佛把一辈子的沙子都吃了。拍完这个戏,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觉得测控人太不容易了,他们的付出和所得远远成不了正比,所以后来就又参加了一部反映航天测控生活的电视剧。戏拍了一半,我病倒了。当时,演员的本能告诉我,戏是不能停的,所以就坚持随着剧组从西安迁到北京,边治疗边拍戏。我以前演了不少好人,让我遇到了许许多多的贵人,给了我极大的关爱和帮助。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全剧组的同志含泪为我鼓掌,我心里高兴极啦,觉得拍完是美的,撒手不管是丑的,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尊重艺术,珍惜每一次创作是演员的天职。前辈们曾说过,戏比天大!现在回想起来,丝毫没有“多么了不起”的感觉,只是觉得欣慰。做戏先做人,咱没有只挂在嘴巴上。

这几年的经历让我有了些感受,懂得了珍惜。戏,拍一个少一个,拍一个就要珍惜一个,就要成一个,这是对观众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面对每一个新角色都没有轻车熟路,要做的是将多年的艺术积累加以丰富,拓宽自己的视野,力求通过每部戏的塑造让遗憾尽量少些,也就知足了。

近年来,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参与的电视剧偏多。到了这个岁数,肩上有了份责任。老天爷还是厚爱我的,让我在力所能及的状况下,接到了像《历史的天空》《搭错车》《新上海滩》《高纬度战栗》《美丽人生》《父爱如山》等电视剧,这些作品受到广大观众的肯定和喜爱,收视率挺高,心里美滋滋的,感到很振奋。

2002年,接拍电视剧《历史的天空》是我病后刚恢复,两年没演戏,憋得够戗,演主角咱又拿不下来,正好高希希让我演杨司令员。我接过剧本一看,这个人物没什么戏呀,反倒相中了其他两个比较重要的角色,电话打过去,人家说,别的都有人演,就想让你演这个。我愿意去演还有一个原因,组里好多演员都合作过,大家想的就是摽在一起演戏。这部戏获得了中宣部精神文明“五个一工程”奖之后,剧作者之一的蒋小勤特地从南京打来电话,夸我杨司令员的台词改得好,原剧本这个人物有些单薄,现在丰满有光彩。她说得我心里暖呼呼的,让我觉得我又是一个有用的人了,又是一个有戏演的演员了,又可以进剧组、吃盒饭了。

前些天,有个媒体采访我,问我现在的生活是简单了,还是复杂了。我说,生活是越来越简单了,演戏是越来越复杂了。因为我这个人爱好少,我想不出不让我演戏我还能干什么,所以,但凡演戏碰到的问题,我都是尽可能地想得细些。

拍《美丽人生》是我和导演郭靖宇、制片人迟传敏继《高纬度战栗》之后的第二次合作。我就是冲着迟传敏的“义”和郭靖宇的“孝”去的,因为在筹备期间,郭导失去了父亲,很是悲痛。这个戏刚开播时,北京电视台的负责人曾给我发了条信息:“李老师,戏的收视率虽然还没到很高,但您的表演简直是太精彩了,期待着我们的合作。”我不会发信息,我让家人这么回的:“我一定要为提高收视率而奋斗。”

作为一个演员,在生活中有很多可学习的榜样,比如作家赵树理,他为了创作长期扎根农村,写出了很多深受百姓喜爱的作品,他的敬业精神、做人做事的态度,仍然值得当代人学习。

这些年拍了一些让我很难忘的作品,比如《台湾1895》是在“台独”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创作拍摄的,正好找我演李鸿章,我就想通过影视的形式告诉观众,台湾自古以来就是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个主题很有意义,这是我们演员的责任,这个事儿我能做,所以我就接了。编剧杨晓雄呕心沥血,在病榻上进行了取舍和再创作。导演韩刚亲历亲为,都是下工夫想拍好。我也想让这个卖国贼不是贴在脑门子上的,是有血有肉的知耻的卖国贼,是比那些以卖国为荣的人强百倍的。

还有最近刚刚播出的《命运》,是描写深圳特区发展历程的一部连续剧。吃水不忘挖井人,深圳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试验田,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杀出了一条血路,特区人的拓荒牛精神值得宣扬、学习。这样的艺术作品,我们拍得很投入、很认真。哪怕发现群众演员的金丝眼镜和年代不符、发现领导干部的长头发和年代不符都坚决不允许。这部剧播出后在深圳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响,为此我感到欣慰和骄傲。

遗憾的是这些剧播出后的收视率都不是特别理想,我有些伤感。演员其实挺脆弱的。自以为还是很不错的作品,也是自己“上赶”着要演的角色,花了大力气,偏偏播出效果不是很理想,让人难受也挺困惑。不过,伤感困惑的同时,我更多是在检讨自己。比如由于我的疏忽大意,在李鸿章后期配音中,竟把“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配成“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两个字的差别,让时空倒转,这个错是天大的,无法弥补的,会让我永远铭记和警醒。同时,让我深深地认识到素养、学识、认真对一个演员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合格”俩字,好说不好做。

“生命诚可贵,艺术价更高”。在党和人民的培养哺育下,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演了几个老百姓喜欢的人物,也得到了一些赞誉,但那是观众把对剧中人的情感寄托在了演员身上,演员跟着沾了光,自己可千万别忘了姓什么、是干什么的。

“50后”的我没想过退休,我盼着能再赶上几个好戏。有观众问我,你本人和你演过的角色是个怎样的关系?我说,比演的好人要差些,比演的坏人要好些,要好很多些。还有人问我,你是个什么样的演员,我回答说,我是一个有追求的演员,我的追求就是向着一个高度努力,借角色传达一种思想,借角色张扬善良、抵制邪恶。所以,演好人会把善良演到极致;演坏人会独辟蹊径,决不概念脸谱化。当角色需要我往中间站的时候,我会当仁不让;需要我当配角时,我也会心甘情愿当绿叶托红花。

角色无大小,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这次我在参演的《山楂树之恋》和《建党伟业》中就当了片绿叶。

从一点一滴做起,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演员,为繁荣祖国的文艺事业奋进、向上、努力。认认真真演戏,清清白白做人是我永远的追求。

2010-10-11 □李雪健 1 1 文艺报 content28525.html 1 珍惜“演员”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