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让我们来听骡子说话

□杨显惠

秦岭《一头说话的骡子》,《飞天》2010年第6期

我们得允许骡子说话,好在,青年作家秦岭让骡子张口了。

我一直看好秦岭的小说,他小说的内核往往聚集着击穿矛盾堡垒的能量。这次,在《一头说话的骡子》中,秦岭让骡子说了一些不用翻译的原版骡子话,听得我热泪盈眶。作为一个同样寻求小说意义的作家,我清楚这种冲击意味着什么。

《一头说话的骡子》以下乡支教老师“我”听学生隋保国介绍一头会说话的骡子为引线,结合“我”对几位与骡子有关的农民命运的了解和分析,讲述了一个发生在隋卞村阴阳两界人鬼之间、人畜之间离奇而逼真的故事:被人间的司法机关以强奸杀人罪错判冤死的农民工,以鬼的身份请求阎王别让他转世成人,而是转生成一头不会有任何情感奢望的骡子。他的理由简单朴素,在他看来,自己生前、死后在人间名声扫地,未婚妻对他更是深恶痛绝,再以人的角色回到人间为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当头骡子回到他曾经爱的人身边……由此捅开了农村现实生活的许多秘密。小说的独特性在于以农村社会变革为背景,借助农民在人间、阴间的命运、鬼运、牲口运,别具匠心地揭示了利益时代农民的生存、生活、情感形态。

作为凡俗之人,我们对人间的生活耳熟能详。至于阴间和牲畜间的生活,我们会想到几百年前的蒲松龄和他的《聊斋志异》,但秦岭笔下的人、鬼、骡子之间的情感纠葛、恩怨纷争却有新的凝聚和拓展,囊括了时下农村社会变革时期各阶层之间的利益冲突、良心进退、道德搏杀和价值取舍。其中阎王、小鬼的秉公执法与人间司法的不公无疑具有黑色幽默的意味;骡子那质朴、忠厚的“骡”性魅力与人间的伦理失衡,揭示了触目惊心的现实生活黑洞;阴间、牲畜界对农民、矿工焦灼、不堪、无奈、躁动的生活给予的同情、怜悯和道义支撑更让人品尝到了尴尬生活之外的百味。值得称道的是,小说笔调看似沉重压抑,却自始至终没有忘记真善美的呼唤,更没有忘记小说的责任和担当。小说始终在维护着农民的道德意志,在替农民的良心说话。令人心碎的是,在人间,那些被善良的人们千呼万唤的道德规范、精神力量、人性火花,恰恰是从骡子身上体现出来的。当我们从“骡性”身上反观人性时,至少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我们宁可不再质疑,“活见鬼”不仅仅是一句口头禅。

纷繁复杂的社会变革对作家是一个难得的考验。秦岭不是那种无病呻吟的作家,就神奇的想象和虚构的表现力看,《一头说话的骡子》与他近期的灾难题材小说《相思树》《睡衣》《透明的废墟》等系列是一脉相承的。秦岭可以让地震中的死难者在废墟中“复活”,演绎完人性的底色后再“瞑目”,让我们感受到了《泰坦尼克号》式的灾难时刻的人性百态。这样的观察、虚构和思考,对小说家来说,最是难得。

时下很难说什么叫好小说,但是好小说却是可分辨的。不是说生活的谜底非得让骡子来揭穿。但事实是,秦岭笔下的这头骡子,的确让我感受到了好小说的力量。

2010-10-27 □杨显惠 1 1 文艺报 content28292.html 1 让我们来听骡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