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年前,大诗人屈原在《湘夫人》一诗中,描绘了一幅湘君与夫人互相追求却终于不遇的苦恋场景: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余。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清秋的景色,映现的是一个美妙而略带轻愁的意境,弥漫着湘君久候夫人不来所勾起的怅惘。这是一曲韵味隽永、语带伤感的恋歌,常为后人所咏叹、称道。
然而如果将《湘夫人》仅仅理解为一首爱情诗则又未免过于简单了。正如后来研究者常常指出的那样,屈原的诗歌发展了《诗经》的比兴手法,将草木、鱼虫、鸟兽和风云雷电都赋予了生命。寄情于物,托物以讽,形成了屈原诗歌艺术的一个重要特点。比如以驾车比治理国家,以规矩绳墨比国家法度,以婚约比君臣遇合,以香草比高洁,以美人比理想……众多比兴手法的运用,使得《离骚》《九歌》等篇显得意蕴饱满、形象生动,散发着持久的艺术韵味。
屈原以降,诸如张衡的《四愁诗》、曹植的《美女篇》、杜甫的《佳人》等诗篇,以及后来诸多的咏史、咏怀和感遇之作,都采用比兴手法,明显受到屈原艺术技巧的影响。在中国古代文论中,“香草”、“美人”已不仅是一个实指的具体事物,而是承载起了更多的诗歌信息与艺术密码。由此,也使中国的诗歌欣赏带有了区别于西方文学理论的本土化特点。
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毛泽东在与陈毅等人探讨自“五四”以来的新诗创作成就时,认为大都味同嚼蜡,“迄无成功”,而其主要病根在于忽视比兴,流于俗白。他的观点尽管有些片面,然而对“忽视比兴”的认识可谓是说中了要害。
屈原、毛泽东都受到了古代楚文化的熏陶。古代楚国,巫风盛行,民间祭祀时,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充满了原始的宗教气氛;而古代楚辞,也大都文辞繁丽,内涵复杂,情感丰富,多用比兴。而在诗词创作中,屈原的瑰丽纵恣和毛泽东的雄浑磅礴,总体上不同于北方文人比较克制、显得温和蕴藉的情感表达。
《如歌的岁月》收录了作者自2003年以来的二百余首作品。这7年正是南杉先生筚路蓝缕、开荒拓地的奋斗岁月。表现到文艺作品中,似乎留下的应该都是跃马扬鞭、沙场征战、疆场厮杀的壮丽画面,然而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也有少许儿女情长、卿卿我我、旧愁新恨的缠绵景象。“朝朝暮暮泪柔弱,粉黛佳人胭脂潜”(《梅雨》),“幸有美人怜吾病,执手相守成白翁”(《世纪公园夜游》),“谁家女子窗前望,孤灯映影愁煞人”(《夜归》)……
这里的“佳人”、“美人”、“女子”等应该如何理解呢?
显然她们俱不是实指,而应理解为诗人心目中的理想与执著的信念。在诗人的现代体诗歌中,“爱情已被撕裂/在你海啸般的怒吼中/瑟瑟发抖……”(《爱情迷途》),读者自也不应拘泥于爱情的本意,而是应想起股市的潮涨潮落和全球的金融海啸。而“望着那静静的河/和沉默的山/不知我心爱的人儿/你在何方……”(《淡淡的哀愁》),读者联想到的,就应该是诗人在创业途中的坚持与求索了。
“比兴”比起直白的语言表述,它更富有张力,富有意境,富有艺术感。南杉先生自谦不是专业诗人,有的只是“个性化”的自我抒写。然而,在这“个性化”中,他竟不自觉地浸染了楚湘文化的影响,并接续了我国古代诗词中香草美人、托物取譬的优秀传统。
而这,正应该是人们阅读《如歌的岁月》的一把钥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