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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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曼莉《山中日记》

同处寂静的生命体验

梅特林克说过:“我与你相知未深,因为我不曾与你同处寂静之中。”诗人对于自我与他者之关系的深刻观察,可堪玩味。在陌生人之间,心灵的巨大空白地带,需要我们不停地靠话语去填补,才能避免无话可说的尴尬;反之,心有灵犀的老友之间,似乎无需太多的言语,在寂静之中,更能感受那份靠时间岁月积累沉淀的默契。用梅特林克这句话来归纳崔曼莉小说《山中日记》(《作家》2010年第8期)的题旨,大约也是恰当的。

小说写一名中国女子在奥地利结下的一段异国友情。曾征服过大山、被当地人视为英雄和偶像的汉顿先生已进入人生暮年,离群索居,拒绝与外界交往,而这位来自中国的年轻女子却轻易地叩开了他的大门,受其接纳。在两人之间存在着种族、语言、文化、年龄、性别的巨大沟壑,任何深入的交流沟通看起来都不容易发生,然而仅有的两次对面交谈却使两人默契如一对老友。事实上,两人的交谈断断续续,不时地沉默,在话语尽头静默相对。然而,共处寂静之中,彼此感受到的不是尴尬,而是一种享受——“再也找不到能这样坐在一起的朋友了:什么也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我们都是躲起来的人。”

作品似乎还传达出作者对于生命孤独本质的思考。对于孤独的体认,使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惺惺相惜。“山”的意象,或许就象征着远离人群的孤绝。在汉顿老人离群索居的一生中,67岁时的一段短暂的婚姻倒像是一个美丽的意外,他的一生只与山为伍。而“我”的生命愿望则是在山中的小庙悄然度过一生。汉顿老人最终也没有回答的问题“您为什么不和外界交往呢?”似乎携带着某些不解的个人隐秘,然而,答案或许是不重要的,因为“我”已然从这个他者的生命流转中观照到了自我的生命,那是一如哲人们所说的:生命的本质是孤独。

文珍《画图记,或动物园的故事》

因幻灭而生的疼痛

“80”后女作家文珍的中篇《画图记,或动物园的故事》(《大家》2010年第4期)意在描摹赋形一类都市年轻人的情感状态。游走于一对看似性情迥异的表姐妹之间,那位风流倜傥、放浪形骸、却自以为还在内心深埋着“传统”的男主人公,使人不由联想起张爱玲笔下的佟振保,当然,还有张爱玲的那句名言,一个男人生命中至少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张爱玲的嘲讽直指男性的“集体无意识”,从民国初年到21世纪的新社会,《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故事却还在不断上演。时空流转,舞台变换,民国初年的男女们还必须面对传统道德的压力,而在文珍笔下,新时代的男女们轻装上阵,变换情人一如变换光鲜的时装,外在的道德压力日益稀薄之后,个人只需要面对内心,所实践的是自我的情感伦理。

情场老手宋伟侨以其自身的优越条件,对女人所向披靡,在两性关系方面,他理想的状态是办公室暧昧加酒吧一夜情,“一夜之后,各奔东西,对男人没要求更没压迫感”。这样的性爱心理,放到今天的都市社会,已经不见得有多么无耻。倒是同时结识百灵和杜乐这对表姐妹,让他重新检视了自己的内心。当风情万种的白灵被他轻易得手之后,他却备感无聊,对自己的滥情忽然犹如吃多了自助餐似的反胃,这使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傻傻地恋慕他的杜乐。在内心不断培育、或者说不断“想象”爱情的过程中,宋伟侨也同时发现、或不如说构建了自身的 “传统”,那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天长地久的古典愿望。就在他不断朝向“传统”回归,不断鼓足勇气以向杜乐表白时,却不承想遭到了拒绝。他的爱情失败了!在“光棍节”的夜晚,失恋的宋伟侨醉宿街头,在这“心酸眼亮”的时分,他的眼泪不光为失败的屈辱而流,更为“爱情”的幻灭而流——那在幻觉中如走马灯似的历届女友或情人们,见证了其情感的蹉跎与浪费,而那个给他情感以致命一击的杜乐却让他明白,他再也不配得到任何“真爱”了。

作者以精微的笔触将一个男人的内心揭示得富于层次,由此她书写了一则时代的情感寓言,照见了我们的时代,欲望何其丰盛,而情感又何其荒芜。 (饶 翔)

2010-11-15 1 1 文艺报 content19141.html 1 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