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军事文艺

真诚的守望者

——评诗集《烤蓝》

□汪守德

读到刘立云此次荣获鲁迅文学奖的诗集《烤蓝》,已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就因有幸欣赏到这部有很高质量的诗集,对他抱有某种由衷的赞许与钦佩。在不少军旅诗人,甚至是杰出的军旅生活的歌者歇笔罢耕、改弦更辙之时,立云则始终坚持军旅题材诗歌的探索和写作,执著地“以诗歌这种贵重的声音歌唱到今天”,显示出一种颇为可贵的挚爱与坚韧。这部诗歌力作不仅标志着立云在创作上取得了新的收获,摘得了令人羡慕的诗的桂冠,并且也以自己的艺术追求,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受到普遍关注、产生很大影响的军旅诗歌美学继续向前拓展,为军旅文学的繁荣和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刘立云的军人身份和角色意识,使他自觉、主动甚至是痴情地把一双审视的目光,始终投向军队这个巨大的绿色方阵,注视和思考和平阳光下的当代军人及其情感、命运和意义。以“烤蓝”为题并且贯穿在诗集中的“烤蓝”这个意象,无疑是立云的一个重要发现,同时也是他寻找到的一个抒情支点。立云的诗作使我们感到,“烤蓝”既是一种借代,即表明这种用烈火给金属烤蓝的特殊工艺,赋予兵器以特殊的质感和色泽;同时又是一种象征,即无论战争岁月或和平年代,军人的体魄和意志实际上都必须经受烈火般炙烤,而锻造出钢铁般的质地,这无疑是诗人对军人现代生存方式和状态的一种深刻理解。如“我就是煨在炉火中的/那块铁/我红光烁烁/却软瘫如泥”,“这块铁从高温的悬崖/跌落下来/迎接它的是/零度以下的寒冷”,“在循环往复中脱胎换骨/渐渐长出咬碎另一块铁的牙齿”(《烤蓝》),其中的寓意是十分明了的。而“枪口里埋藏着风暴”和“你就静静地在每一只眼睛里/坐成一棵消息树”(《零点归来》),勾画出的都是军人引而不发,却又日夜砥砺自身,随时准备愤然一击的姿态。正因为这样一种意识所驱使,军人在日常的生活中,才会着迷地去体验枪,“脸上浮现出对枪的迷恋、偏爱和敬畏”(《热爱这支枪》);在闲暇时去数子弹,“我们数清它们/就像数清我的手指”(《闲暇时数数子弹》)。这样的诗作显然既包含强烈的警醒意味,也表明某种钢铁的物质已融化在军人抑或诗人的血液中。

作为一名出色的军旅诗人,刘立云的目光总是更多关注现实的军旅生活,虽然这是一个被诗人们反复耕耘过的熟地,但感觉敏锐的立云以新的视角,从中发现和捕捉到了许多新的意趣。如军营严格而琐碎的时间节点和单调而充实的生活内容,实现着对军人的塑造和雕琢,诗人的叙述充满了强烈的意味和美感(《一个士兵的二十四小时》)。有支部队因编制体制调整从序列中消失了,诗人不厌其烦、甚至如数家珍地描写属于这支部队的历史和军营生活的许多细节,这既表达出诗人对于军营和战友的特殊情感,也反映出对于军队需要“重铸”的清醒认识(《一座兵营空了》)。诗人在颇具情致的《有关水的传说》中写到,坑道饥渴的非常记忆使军人丈夫深夜惊梦,善解人意的妻子则别出心裁,“从此后寂静的厨房里/夜夜传来滴水的声音”,这一细节是那样的温馨和动人。没有对军旅生活超常而持续的专注,写不出如此具有缤纷军旅色彩,如此富有情感和生活意蕴的诗篇。

刘立云又常常是位激情澎湃的歌者,他的诗作常常聚焦于重大军事行动,如战争、抗洪、抗震、抗冰雪,但他对之并非是远距离的眺望,而是每有可能便投身其中冲在前面,在战斗一线活跃着自己的身影,去亲身感受那些伟大的斗争,激发创作的热情并写下深沉激昂的诗作。这充分体现出作为军旅诗人的强烈责任感,以及作为一名军人所具有的内在胆魄和满腔热血。如在《雪像雪那样坚硬》中,诗人怀着强烈的关切之情,走进冰冻雪凝的南国,看到党、国家、军队和人民万众一心的抗击灾害,那种具有融冰化雪的热度,使诗人情不自禁地写道:“当雪像雪那样坚硬/人也像人那样伟大”。而《挖掘啊,我们挖掘》,刻画出废墟上的挖掘者的形象,竭力赞美在汶川特大地震中,我军官兵怎样冒着余震的威胁,“挖出一条让生命延展的通道,在黑暗中挖出一缕微弱的阳光”。读者从这样的诗句可以真切地感到,诗人心系遇险同胞的那份急切与至诚。

对于刘立云而言,历史也是一片诗性的田野,从历史之中寻找诗意的触点,似乎是其经常具有的思考方式。雁门关、圆明园等,这些有着巨大历史承载的地名,立云从这里进入思索并进行别具匠心的叩问,磅礴的诗情也由此铺展开来。“在我清脆的骨骼中/就应该锈蚀秦朝的残戈/汉朝的断戟和宋朝的箭镞/说不准还有一粒从日本人的三八大盖中/凶狠射出来的弹丸”(《我对雁门关说》),诗人打开的似乎是关于历代兵器的记忆之匣,裸露出的则应是诗人精神世界里战争烟尘所沉积的厚厚岩层。而令国人备感痛切的圆明园,诗人则追求某种不一样的陈述和表达:“那在一天中偿还一百年的残缺/仿佛过去的坎坷、崎岖和内心的挣扎/都是我们在时光中沿路抛撒的鲜花”(《圆明园日记》),痛切中仿佛透出某种超越的旷达。《养在肺里的弹片》中的老兵经历,对于战争的幸存者来说也许不算稀奇,然而“弹片/那块在他的肺里养了/六十年的生铁”,只能在老兵无疾而终后“从他骨灰里扒出”,这对于今天的读者而言,却是何等的令人震撼和感慨!

我们相信,获奖之后的诗人将再度出发,迈开探索军旅诗歌创作巅峰的永不停歇的步伐。

2010-11-24 □汪守德 ——评诗集《烤蓝》 1 1 文艺报 content19038.html 1 真诚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