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军事文艺

叙事的指向

——评报告文学《震中在人心》 □王凤英

常常慨叹于报告文学暗转于新闻的记录从而不动声色淡化文学的姿色,那些分明并不弱于雷击式的灵魂关注渐次成为点缀,使许多构成篇章和生动表达的语言叙述被新闻传递的范式取代。具有新闻特点的报告文学模糊了自身的成色质地,为数不少的简单直观和功利表现社会生活对象会铺天盖地于作者的笔端,似乎已见惯不怪。然而,这种似乎近于普及式的写作追求由于人的主观经验受制于颂扬法则的客观性,报告文学成了集体组织与机械的奴仆,使生命降至苍白的物质化与机械化的热情中,因而导致文学书写精神的情绪不断煎熬。姑不论直观快速的传媒速递具有多少深刻性、形象性,个体的体验思考便在匆忙的环顾和浮光掠影式描述之后仅存陌山陌水般的共同声明,而文学功能因未能充分发挥而遗失殆尽。

李鸣生这部《震中在人心》不啻以一种还愿式写作直抵内在感知的个性彼岸,将报告文学的表现理解极为用心地镌刻出不凡的深度和品质。

诚然,没有人喜欢苦难,但苦难依然不期而至。人类总是无法规避任何苦难,这是人类的悲哀。人类的悲哀远不止于此,即便历经了无数劫难,劫难仍无休止。苦难的力量通常可以慑服人的精神。李鸣生在作品中两眼泣血地使文学呈现出地震灾难的真实场景,图文互解,以细腻和颇具震撼力的镜头感异乎寻常地径直插入让生命不可抗拒地抽搐的疼痛本能感受,地震本真的现场感觉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和苦难的颜色深入人心。例如,第一幕“山崩地裂那一刻”,说地震后一条公路全拱起来了,像一块块跷跷板,路面扯开又合拢,合拢了又扯开,逼真再现地震时的恐怖场景。第二幕“面对亲人的‘战争’”中写军务股长曹建中带着没经验的新兵挪动尸体时,尸水喷到他的脸上,遇难者的亲属们吓得退避三舍,当他把尸体包裹好抬出废墟,遇难者祖孙三代几十个人全部跪在他和战士们面前。这样的描述给人以极强的情感影响和震撼,恰到好处讲述了军人们在救灾现场的救灾情形,客观的视角不乏热情歌颂。第三幕“祖国的‘花朵’”写到废墟上的钢筋刺破了孩子的眼睛,血凝固在钢筋上,孩子双手紧攥钢筋的情景。疼痛中灵魂的呻吟声随地震波的烈度速递出来,人们极大的悲哀具有了驱策力量。第四幕“死去的与活着的”,写大山里背背篓的大妈们,71岁的张成秀凄然一笑和91岁老奶奶的欲哭无泪,令人心碎,她们于破碎中试着修复绝望生活的坚强,时时拖曳着感染人的力道,有如符咒般抓紧人的情绪使之成为工具。李鸣生在他的长篇报告文学里,他已非原来只是四川籍的军人,而是深怀悲天悯人情怀,把在别人不自觉的心灵中的隐象赋予形体和生命,最后构起人所共感的情感交融性,一种心灵深处的呻吟痛楚。这样的传达显然是成功的,尤其在图片决绝地加之于文字描述之侧,艺术的冲击波更为汹涌,超理性地葆有不多见的内容真实。

没有身临其境的描写很难在生命场景上进入挥洒状态,何况于地震灾难的呈现越加困难。李鸣生三入汶川深入采访用心体会,尽量客观反映震时、震后人们在精神、情感和生理等历经支离破碎的坚硬符号,他们并不真的顽强得不可思议。人物诉说中语速和此时此刻的精神状态十分吻合,细节描写加强了真实性。如陈传英讲述地震时救人,顾不上救妈妈,妈妈死前想告诉她的一句话因她没时间听到而永远带走,想哭一场都没有时间。这样的叙事急促而不凌乱,把一个医务工作者在地震中抢救伤员的忙碌和对母亲的深深遗憾作了面貌清楚的梳理。如16岁的金辛亲手埋葬8岁孩子的情景,他在为孩子“洗脸”时,他心里是害怕的,看到孩子脸上突然有泪水更害怕了,后来发现是他自己的眼泪滴在孩子的脸上。埋葬孩子后又采一把野花放在孩子身边。这些细节描写都是在情感的不着痕迹中完成置换,具有很强的清晰度和认同感。又如向东帮老大娘挖压死的老伴时,把从死者的一条防盗内裤里挖到的1000元人民币交给老大娘,老大娘骂着死老头还藏私房钱,刚一骂完又抱着老伴的尸体号啕大哭。叙述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语言有不错的透视性。李鸣生的作品中常有可以言说的人和事,这些人和事的叙述是他沥血锥心的深情行吟,细致且精准表现出属于地震时灾难的个性场景和个性事件,感染力是一望而知的。基于这些特点,文学表达便有了一定的厚重,震中的裂度从人心向四周幅射开去,在同类题材中赫然而出的深层反思无疑隆出一片魅心魅意的叙事高地。

地震毕竟是在隆隆声中开始,是在一片废墟中结束,而灵魂的惊悸在破碎中站立显得很不容易。李鸣生的作品中用“我”的个性化视角串联起各个相关内容和章节,有“我”的地方弥漫着更为深切的痛楚。在他梓里发生的天崩地裂,急遽的心理变化和情感承受催生了作品另一种更真实的精神呈现秩序,在技巧上肯定裹挟起更多的还愿式虔诚,语言上依然斡旋于逻辑与理性的约束,并能服膺于心灵的自动表现。那些无法忽略的伤痛在“我”的滔滔不绝的无语流淌下平静铺陈,去发现那些前所未知而一直游走的细部,拖曳出更为深沉的表现,正如海明威所说,冰山八分之七的体积是隐藏水底的。

《震中在人心》,李鸣生用心灵行吟心灵,很好地运用文学诠注了图片的震撼力度,在一定程度上看是撞击人们情感强劲的后座力,展示了报告文学和谐的传递范式。但作品最成功之处,在于作者用灵魂镌刻的心灵之裂度宛如冲击波,排山倒海。

2010-11-24 ——评报告文学《震中在人心》 □王凤英 1 1 文艺报 content19040.html 1 叙事的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