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专题

艾 伟:

在命运的极限处行走

□陈晓明

艾伟迄今的几部作品都有沉甸甸的分量,中短篇小说姑且不论,长篇小说《越野赛跑》《爱人同志》《爱人有罪》《风和日丽》等作品的发表出版,也有相当反响。

读艾伟的作品,其实不难看出他的小说艺术的特征,那就是他一手抓住人性,另一手抓住命运。而就他的小说叙事来说,应该说是先抓住命运,在命运中来表现人性。

我们可以看到《爱人同志》《爱人有罪》《风和日丽》都有相当的命运意识,这些作品中的主要人物,在小说开始就都处于生存的困境中,或者说绝境中。《爱人同志》中的刘亚军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伤残英雄,而崇拜英雄的青年教师张小影被组织撮合与刘亚军成婚,这部看上去主旋律特征明显的作品,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内涵。它既不是在简单直接的意义上复述主旋律的经典叙事,也不是有意颠倒权威话语给定的意义。这部小说是选取这一角度来窥探个人命运演绎的全部过程。这里的生活一开始就被推到一个极端奇特的困境,这在所有的人看来,都是政治色彩浓重的婚姻。但是生活的外在形式并不能压抑人们处在特殊境遇中的存在愿望,他们有着自己的幸福体验。小说令人惊异的地方在于,它揭示出生活真正难以抗拒的是内在性的变化。外在命运(伤残、反常的婚姻等等)并不能使人的生活破碎,更重要的是人的内心与性格决定生活的内在性与变异方向。他们曾经找到幸福,刘亚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坚持了对自己英雄身份的认同,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当他不再仅仅是与外部社会对抗(他关在黑屋子里,出去讨生活,捡破烂等等),也是与家庭、与张小影、与自己的内心对抗时,刘亚军把自己的命运真正推到极端。他没有退路,命运在这个时候全面掌握了刘亚军。

当然,《风和日丽》是艾伟这两年最有分量的作品,小说通过一个认父的故事,书写了中国半个世纪以来的历史。革命历史与人性的冲突以及人性在历史中的磨砺和存留是小说思考的重心。这部小说反思革命在家和身体上留下的烙印,一个有着私生女身份的主人公,她与这个世界构成了一种独特的紧张关系,她始终有一双眼睛看着与她疏离开的世界。青春的成长,伴随着外部世界的动荡、命运的波折与内心困扰交织在一起。小说奔赴命运目标的意图强烈了些,这使细节和细部经常被惯性推动而有些生硬。但小说整体上很有抱负,在如此大的历史跨度内来审视几代中国人的命运,透过一个人的内心来重写“革命”, 显示出作者相当强的驾驭叙事的能力。

值得强调的还有艾伟小说中透示出来的略微的荒诞感,不是大悲大恸,也不是存在主义式的强烈的荒诞感,而只是生活细微的变形,生活在这样的时刻可以显示出更多的意味——因为这种略微的荒诞感,艾伟在叙事中绷得太紧的命运绳索,有时就有一种敞开和弯曲的空间。这种手法也是当今文学所需要的品质。文学的艺术表现方法已经不太可能像当年的“先锋派”那样强硬的形式主义实验;而回归故事和人物的小说叙事,容易流于过分写实而显得平淡无奇。如何通过细微的差异和略微的荒诞感,在生活的客观情状中打入文学的楔子,使之敞开并透示出诗性的特征,这正是艾伟小说始终保持的艺术品性,在今天就可以说是一种熠熠闪光的品质了。

2010-11-26 □陈晓明 艾 伟: 1 1 文艺报 content18979.html 1 在命运的极限处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