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折断了一棵小蒿子。12月的一天中午，我把身体晒得暖暖的，合上阅读了一章的书，起身准备回家。一低头，我看见那棵蒿子躺倒一边，不足两寸高的它在那里气若游丝，奄奄一息，枝叶已经萎蔫了。我没有弯下身子做什么，径直步出园子。

傍晚做饭的过程中，想起了那棵小蒿子，我心里不安了。我回忆起在草地上的情形。当时我坐着的地方，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在开，紫色的、蓝色的、黄色的、淡红色的、白色的，正因为这些小野花的绚丽，我才选择了那片紫荆树旁的草地，坐下来看书——我喜欢被野草簇拥的感觉，这有点使我恍若置身童年的山上。再仔细一想，我想起了自己脚前还有几棵绛红的小蒿子，米粒大的叶子是深红色的，开出的芝麻大小的小花是粉红色的。我简直难以想象它们的模样还能开出花来。太纤小了，虽然也有茎杆和枝叶，却矮小得贴着地皮很难被看到，仅仅高出地面不足两寸，干吗能让人操心它们是否开花呢？我们的视线在大树上，也在灌木上，还在摇曳生姿的野花上，怎么能苛求我们像蚂蚁那样仰视这样微不足道的小蒿子呢？

但它们确实也在盛开，冬日难得的阳光中，它们匆忙地开了，不知几日花谢，不知结出什么样的籽粒来，更不知它们如何循环生死。可我分明见到了它们绛红的身姿也婷婷地站立着，叶子和花儿也尽情呈现出阳光下的色彩——真的，它们比那些很显眼的植物，更不易地绽放了自己，就连往来的蜜蜂也不晓得这一点。极短暂地盛开，而又微小，不能吸引蜂蝶来采蜜，这像我们肉眼看见的星星一样的小花儿，似乎只有圣诞节前后的冬天和经过的蚂蚁，见证了它们的存在。而我，一个在蚂蚁眼里形同巨人，但在上帝眼里，不过是《格列佛游记》里的小人国成员，一边看书，一边手指搓捻之间就让这棵小蒿子所有生命的努力前功尽弃！是啊，想象一下，当蚂蚁再来的时候，发现属于它们的一棵“大树”倾倒了；比蚂蚁还要弱小的昆虫，会惊讶它们的“玫瑰花”夭折了！

晚饭后我有散步的习惯，常常穿行我家附近的夜市。越来越聚集小商贩的夜市，很像我少年去赶赴的乡间集市，五花八门的廉价物品紧挨着小马路两旁一字摆开，商贩们面对过客时，眼巴巴盼望我们能驻足看一看。可今天，夜市却空空荡荡，书报亭的姑娘说，商贩们被城管部门驱散了，我的内心瞬时黯然……

一棵小小的蒿子，也是大地给人类的礼物。而且我们该记得，生命脆弱的它们，是另外一些生命不可或缺的花儿以及巍峨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