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学》1982年10月号发表过我的散文《鸡血水浇灌的索玛花》。其中写到,1935年5月,红军万里长征强渡天险金沙江以后,一路攻占了西昌、越西、冕宁。尾追的国民党军队已进至金沙江一线,前头截击的国民党军队则正向大渡河急进。红军必须迅速抢渡天险大渡河,于是以红一师一团和工兵连为先遣队,由刘伯承、聂荣臻同志率领,迅速抢占大渡河边的安顺场渡口。从冕宁到大渡河,中间隔着大凉山地区,为通过大凉山,先遣队司令刘伯承和彝族部落之一古基部落的首领小叶丹,在今天称为彝海的海子边,杀了一只公鸡,把鸡血滴进碗里,喝鸡血酒结盟,使红军顺利通过了大凉山。
而在整整60年前,在全国第一个彝族自治县——云南峨山彝族自治县,还出现过一幕值得纪念的喝鸡血酒的情景。
1951年的5月6日,要出席峨山县第一次各族各界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在峨山县县城报到。第二天开始举行大会,代表、列席代表以及参加旁听的共400多人参加了大会。峨山县的少数民族绝大部分是彝族,5月12日的大会上,成立了峨山彝族自治县人民政府,选举产生了县长、副县长和政府委员。
那时候,不管到哪里开会,都要自带被盖,代表们来到县上报到后,被安排在县城里国民党时期县政府的一幢大仓库里,会议筹办部门在仓库里给代表们准备了许多草席和蒲席,代表们每人拉来一床草席和一床蒲席,叠起来铺在楼下的地板上或楼上的木板上,再铺上自带的被盖作为睡床。
吃饭也只是两餐,上午10点开饭,下午5点开饭。晚饭后就不开会了,任代表自由活动。
那天晚饭后在散步时,不知怎的,城关镇的几个汉族代表,和宝兴乡尼达、西舍顶、大法克、小法克村的几个彝族代表相遇在一起了。出席人民代表大会的多是贫雇农出身的农民,也有地主富农中的开明人士,他们会上会下,饭前饭后,时时相聚在一起,可说是十分熟悉了。城关镇的一个汉族代表像邀请亲戚朋友似的邀请大家到他家里去坐坐。
他倒茶、递烟、送瓜子招待大家,大家坐在堂屋里古今中外天南地北地侃起闲话来。那些彝族代表与汉族代表相谈时用汉话,跟自己的彝族同胞说话时用彝话。这时,小河乡大甸中、小甸中和西谷村的两位彝族代表和一位汉族代表从大门口的街道上路过,听见屋里又是彝话又是汉话,便好奇地探进头来观望。房主人看见,便热情地招手道:“进来!进来!都进来坐!”于是在街道上的人也都进了屋里。
这一来,屋子里的谈话更热烈了!东谈西谈,扯南扯北,他们忽然扯到了解放前的“打冤家”(械斗)。
解放前峨山县有一些地方经常发生械斗。城关镇汉族中的周姓人说尼达、西舍顶、大法克、小法克一带的山是周姓的山,周姓的祖坟建在这一带的山上就是个证明。周姓人经常在这些山上砍树、摘果。尼达、西舍顶、大法克、小法克的彝族不服,经常发生械斗。无独有偶,距城关镇和尼达、西舍顶、大法克、小法克仅20里路之隔的大甸中、小甸中和西谷三个村里的邱、师两姓彝族,也常与大甸中、小甸中的王姓汉族发生械斗。原因仍然是山林的权属问题。为了抵御对方,双方还请人来助战,并派出代表逐级打官司,最后把官司打到了南京的国民党中央政府。据说把官司打到南京也没个结果,去打官司的代表却被悄悄地“藏”起来了(杀害了)。这些械斗都由山林问题引起,当时山林仅仅由械斗双方中的个别地主拥有,而械斗中流血送命往往是十分贫穷的农民。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山林是大家的了,之后进行土地改革,把田地分给农民,山林也跟着分给了农民,械斗成为了历史。
此刻,在城关镇这个汉族代表的家里,那些出席峨山县第一次各族各界人民代表大会的汉族、彝族代表越谈越亲热,一亲热就想喝酒,想吃一顿宵夜饭了。于是主人提了酒来,割了猪肉来,还宰了一只大公鸡。当鲜红的鸡血滴进接血的碗里的时候,汉族代表、彝族代表都不约而同地提出:喝鸡血酒把双方民族的团结亲密巩固下来。
说一不二,他们真的倒出一大碗酒,把鸡血滴进酒里,汉族代表、彝族代表你一口我一口地依次喝起来了。
红军万里长征时刘伯承与古基小叶丹在彝海边喝鸡血酒结盟,是以彝海的水代酒;今天峨山的汉族、彝族代表喝鸡血酒表示团结亲密,喝的可是真正的酒呢!当年刘伯承与古基小叶丹在彝海边喝鸡血酒结盟,是要继续万里长征,夺取革命胜利;如今出席峨山县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的这些汉族、彝族代表在峨山县城喝鸡血酒,为的是确认大家都是国家的主人翁,各民族紧密团结,不再“打冤家”了。
是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真正结束了历史上各民族之间经常打冤家的局面,如今60多年过去,各民族之间有的只是越来越亲密的团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