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文学评论

爱如河流般宽广

□李东华

几年前,当我和韩青辰第一次聊天的时候,她就迅速地打开了自己,睁着无邪的大大的眼睛,用南方女子特有的温婉绵软的声音,徐徐道来,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说着她生命中的隐秘往事。她的坦率让人感到惊异,但她又如同没有污染过的水一样清澈,过滤掉了听者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阴暗的窥探欲。我总觉得她很像郁达夫,当我看了她寄来的新作《每天都在失去你》后,觉得她更像了。郁达夫说:“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韩青辰为文一如她的为人,不遮拦地敞开自己的内心,不羞缩不矫饰,一片赤诚和天真。

这本书里记录了父亲最后8个月的生命里程,点点滴滴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父女亲情,在她的笔下宛如雨中的花朵,饱满、湿润、淋漓。这是一种怎样的父女之情——父亲早年长时间在外做生意,在她的童年生活中基本是缺席的,在情感生活中又爱上了婚外的一个女人,这让父女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而微妙。然而,因为有恨,所以有爱;因为有怨,所以有恋;因为有隔膜,所以更亲密;因为有分别,所以更依依不舍;因为有缺憾,所以更渴望圆满;因为有刺,所以爱得更深更疼痛。在韩青辰的笔下,所有对立的和相反的情感都互为表里,和谐地融为一体。她以一个女作家特有的细腻,把人性中的这种微妙,一点一点剔抉出来。

韩青辰的情感世界在一种宽阔和包容的无边大爱里,所有的爱恨情仇都织成了绵延不绝的爱的河流。父亲用一生的奔波为妻子儿女支撑起一片天空,父亲因为责任心和母亲维系一生的感情。在责任和真爱的夹缝间,父亲无奈地挣扎,这种爱如同沉默中的熔岩,无声地奔突和咆哮,父亲又是浪漫自由的。父亲的命运就在这种欲爱不得、欲罢不能中令人叹惋。母亲恨父亲的背叛,但对丈夫的一腔痴爱让她最终选择了理解和接受。亲情让一切恩怨后退,对于那个他们家庭的入侵者,他们恨过,也怨过,但在千回百折之后,终究因为对父亲的爱而化解了感情上所有的块垒。父亲行走在刀刃上的危险边缘的爱,就这样落脚到了踏实的大地。书中有一个细节让人震撼,当病危的父亲无法承受对爱人的思念,和女儿倾诉时,他不知道他的儿子正在为他寻找墓地。也许正是在“死”面前,在这堵隔开阴阳两界的庄严的高墙面前,一家人达到了对爱的最深领悟。书中这样写道:“爸爸、妈妈、我们,每个人都差不多。我们都是容易恋旧的人,脆弱的人,需要温情的人,没必要不会走极端的人,有一半冲动有一半隐忍,这就成了我们一桩桩人生。有时候阴雨朦胧,有时候阳光灿烂。”

也许这就是普通人的一生,没有极端的爱,也没有极端的恨,人性中隐藏着仁厚的底子,在一次次的考验中,在一次次情感的磨砺中,走过了激流险滩,把一条羊肠小道走成了宽宽的大路,让人一点一点看到亲情的厚度、宽度和温度。这就是韩青辰,这就是韩青辰所理解的人性、人生和亲情。她要的是“恕”,是“理解”,是仁慈的爱。这本书与其说是怀念父亲,不如说是她完成了一次自我救赎。在反复的诉说中,在喃喃低语中,她一点一点缝补上了童年因为父亲不在家而空着的那块父爱,她对父爱的饥渴,她因为缺少父爱而生出的自卑,都在流水般舒缓的回忆里,一一得到温情的抚慰。

这是一部成长散文。她把自己的内心那么坦诚地打开来,每一处细微的皱褶,每一道小小的伤痕,她都告诉你这其中所凝聚的酸甜苦辣,她不回避心灵成长的艰难和期间的迂回曲折,但最终,她总能把生命中的辛苦、尴尬、悲痛和失去都化成爱,化成感动。

2011-09-09 □李东华 1 1 文艺报 content25740.html 1 爱如河流般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