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迟子建《黄鸡白酒》,《收获》2011年第3期

或轻或重的日常生活

□史 静

迟子建的作品光谱更多是聚焦于自己所生活的地域。《黄鸡白酒》中她又把自己的笔触落墨在哈尔滨这一城市的众多小市民的日常生活中。

哈尔滨的玉门街过去是俄国人铁路局建的洋房,现如今与混搭的棚屋杂在一起,春婆婆就住在玉门街东侧一座三层的红砖楼里。全书围绕着90岁高龄春婆婆的故事展开了哈尔滨的过去和现在的画卷。迟子建以轻写重,春婆婆的个人历史就是哈尔滨这座城市的近代史,充满了战争、鼠疫、死亡、不安定与俄国人,可谓重;但春婆婆仍然顽强地乐观地活下来,可谓轻。留在春婆婆心底最美好最柔软的记忆就是将自己死去的男人马奔的生日作为自己的生日,每到这一天,她就要离开玉门街独自出门沿着这个城市行走,在中央大街驻留,脱离开现实的庸常世界,回忆一下自己的青葱岁月。这一天,春婆婆拥有了诗意,她心底那抹最忧伤、挽歌般的记忆成为这个城市浪漫诗意的表征。悲伤痛苦的岁月在时间的滤镜中具有了神秘的光晕。

哈尔滨的寒冷使得这个城市的历史也是这个城市的供暖史。全书以春婆婆家里供暖的问题展开了其他芸芸众生的故事。黄鸡白酒是烟火街上的一个小饭店,人们来这里吃饭,来来往往。其实,作者以黄鸡白酒为题,就是想表达一种日常生活的烟火气,或重或轻。在城市现代化进程中,春婆婆住的红砖楼也几经改造,但问题重重,供暖不足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春婆婆因为房子的供暖问题,经历了一个起诉、败诉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要和媒体打交道、和律师打交道,小事件、大社会、平民老百姓的日常烟火正是这个光怪陆离社会的三棱镜。人民需要的是这黄鸡白酒一样安稳的日常生活。

全书没有戏剧化的张力,不疾不徐,就像一个老人的行走,琐细、缓慢而悠长,虽然有很多小故事、小冲突,但都是秋水无痕般地发生、过去。7个小的章节——红蓝线、梅园、上世纪20年代的极板、生日歌、蹭暖、腊月的起诉、判决——组织了全书的结构。在这7个章节中,以春婆婆为主线,将历史和现在,将其他众多的小人物:做律师的尚易开、经营酒馆的冯喜来、开浴池的刘蓝袍、杂货铺的王老闷、卖活鸡的郑二楞、退休教师赵孟儒、卖咸菜的“小咸菜”、租房住的女大学生等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这些人物既不无智亦无大愚,在道德上无大善亦无大恶,在事业上无大起亦无大落,只是处在社会的底层,每天为日常生活琐事而活而纷扰,为生计而奔忙。春婆婆因为邻居家的暖气放水弄湿了她家的墙壁,可以去黄鸡白酒免费吃饭而开心;又因为把门开着免费享用邻居的暖气过意不去而去给邻居买礼物。律师尚易开利用春婆婆起诉打官司盘活了自己半死不活的律师事务所,春婆婆又因为尚易开向她要起诉费而不满。小人物的多重性格就在多如牛毛般的小事中展现出来。迟子建用现象学的方法将现实铺开在纸面上,将小人物生活的真实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并不占据人物的立场,而是用一个摄像机的镜头冷静地捕捉。最后,春婆婆的房子因为租房用的女大学生忘了关电暖气引起的火灾而损失惨重,但春婆婆仍然快乐。春婆婆晚年一个人,丈夫早已故去,惟一的儿子又不孝顺,但她还是顽强、泼辣地生活,有顽强的生命力。书中的诸多人物都像春婆婆一样既不崇高也不伟大同时也不卑微地顽强地生活着,正是这种活着的能力,让人慨叹。

虽然,全书都是烟火琐事,但始终有一个暖色的基调,这暖色来自于小人物的可爱和作者着笔的温柔与幽默。迟子建的语言流畅、老辣,写哈尔滨的黑暗能够写到极致,“在哈尔滨,进入十二月的太阳,算是恋上黑夜了。才四点钟,它就支持不住了,向着黑幕沉沉坠落。想必它落的时候,被飞鸟或是浓重的云给刮伤了吧”。

中国的城市市井风情,即便在哈尔滨这样一个有异国情调的城市,也会相当地具有中国风格,那就是食人间烟火的人们每日庸常碌碌的生活。迟子建写哈尔滨,写出了这个城市的灵魂,是浪漫的也是日常的,是单纯的也是斑驳的;她又写出了这个城市小人物的灵魂,是平凡的也是纷扰的,是无奈的也是可爱的。这是一个众声喧哗的世界,在现代化进程中,伴随着太多可笑的尴尬与无奈,又有无数的在尴尬与无奈中继续生活的勇气与智慧。迟子建无意为小人物立传,她只是想说这个城市中有这样一群人在过这样的生活。

2011-12-14 □史 静 迟子建《黄鸡白酒》,《收获》2011年第3期 1 1 文艺报 content32713.html 1 或轻或重的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