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理论与争鸣

文化散文也要有心灵的感动

□任 蒙

几年前,我以书信的形式向有关专家提出了几个问题,如:文化散文是否还存在发展的空间,散文作家能否运用学者的思维,文化散文应该怎样去触及学术问题;文化散文怎样写才能使它更加属于文学,而不至于成为“史话”或者“论文”;历史文化散文是应当侧重于对历史时空的想象性描绘,还是应当侧重于对历史文化内蕴的理性辨析;等等。这些也是我在创作中往往受到困扰的问题,或者说是我在创作实践中思考得比较多的几个问题,希望他们结合我的散文创作,能为文化散文的发展探讨一下这些实际问题。

从事文化散文创作,需要作者的更加投入,需要走进历史的深处,走进思想的深处,但无论走多远,作者都不能忘记自己手中所握的是一支文学之笔,都不能忘记自己是在写散文。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那样,文化散文是以历史为写作对象,通过对历史的考证、梳理、述评,来表达作者思悟的一种新兴散文,不能等同于历史文本,不能写成《万历十五年》那样的历史读物,不能去做历史学家的事情。文化散文既要对历史有所批判,有所思考,又要有散文的特征,要在对历史的考辨和反思中反映出作者的心灵表达,必须回到散文的主体上面来。也就是说,文化散文必须首先是散文。

其实,把历史文化散文写得“像散文”,或者说写出散文的表征特点,也许并不困难,这里面还有一个比这种“技术层面”的要求严格得多的问题,那就是作者是不是在写自己。我曾经说过,文化散文就是思想散文。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必须始终保持鲜明的思想主体意识和抒情主体意识,必须将自己置身于自己所描述的某个历史时刻和意境之中,写自己的所思所感,写自己的心灵。否则,就难免滑入对某种史实的重叨,滑入对别人已有认知的重叨。

选择文化散文这条道路,并非是我有多少学问,也不是这种散文怎么走俏,而是我始终对民族的历史文化怀有敬畏之心。因而,我所写过的每一处文化遗迹,都有那种来自遥远的力量,并且都曾征服过我。比如,所以要写杜甫,是在成都草堂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乏西装革履的现代官员模样的人士,一路说笑,穿堂而过。我突然想到,他们来干什么,自己来干什么,进而又想到历代一些名相重臣前来祭吊的那种虔诚,那种庄重,甚至长跪不起,涕泪泗流的场面。今天很多人知道杜甫算不了什么官,古代景仰他的那些官场大人物都是读书人,更知道他在仕途上一败涂地,为何还那么敬重这位穷困潦倒的诗人?想到这里,一种深深的敬畏油然而生,我似乎第一次懂得了我们拥有杜甫的意义所在。

写散文就是写自己,未能使我产生过创作冲动的游历之处,肯定不会去写的。过去几十年中,还是走过不少地方,但能够成为自己写作对象的去处毕竟是少数。假如有读者认为,像我这样的作者走多少地方就会留下多少文字,那肯定是一种误解。同样的创作思路,自然会存在某些共性,而这种共性更多的是源于作者的思维方式。我写《清晨,叩谢天一阁》,是在读了余秋雨那篇著名的散文多年以后。去宁波时我压根儿没有想到要写,看过天一阁,果然没有超出《风雨天一阁》之外的感受。但是,快两年过去了,范氏子孙几百年间接力创造的那部文化传奇仍旧在冲击着我,那种力量让我难以抗拒。一个偶然的灵感,点燃了我写天一阁的情绪。评论界虽然肯定了我笔下的天一阁,但有学者问我为什么不绕过余秋雨,从另一种角度去写天一阁?从创作求新的要求看,他问的不是没道理,可是,离开那种思路,我就找不到其他感受。只有这种对民族文化的敬畏情怀,才能燃烧起我的创作欲望。我必须写我自己,写自己的所思所悟,写自己的所感所叹。因此我认为,无论文化散文的记事对象离现在多么遥远,与作者有多大差别和距离,都应该让别人读到作者的悠悠情思,读到作者本人。

正因为如此,我还不太主张某些刻意求变的创作,认为一味刻意求变容易滑向“反写作”,与创作规律相悖离。那样,作者往往写的就不是自己了。无论文化散文还是其他散文,要“写自己”,都必须写自己心灵的感动,写自己心灵的震撼。即使是我笔下的山水风光,也大都是让我产生过感叹的。记得第一次游三峡,有关方面为我们一行人安排了一艘小型航道工作船沿途观景,自在而又安静。千里峡壁鬼斧神工的自然图案、雄奇的古栈道残痕和远古的悬棺,就那么一眼,难以抑制的创作冲动便出现了;还有那狭窄而湍急的巨流,甚至让人有几分心悸。回来后,我写了两组散文。去滇西高原时,那种高原的山水地貌、高原的广阔天空和古朴的藏区风情,让我内心激动得像一个孩子。

2011-12-21 □任 蒙 1 1 文艺报 content32825.html 1 文化散文也要有心灵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