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敏之评传》是陆士清用3年多时间,在年届78岁时写出的一部力作。此书的资料全面、翔实,评价中肯、深刻,构思精巧,文笔考究。由于作者长期“两栖”于中国现当代文学和海外华文文学的教学、研究,与传主曾敏之是学术上的同好,交往多年;又由于作者所经历的人生岁月和历史环境,与曾敏之有很大部分重叠,两人在时代和人生感受上都比较接近,这就使他有可能从理性和感性两方面真切而深入地理解曾敏之生平事业和内心世界,沿波以溯源,披文以入情,虽幽必显。
我以前虽然也曾读过曾敏之的一些作品,但涉猎甚浅,这次细读该传记,才有了全面了解。上世纪30年代,曾敏之在青少年时代即以孤苦寒微之身,顽强奋斗,自学成才,在追求人生价值过程中明确而坚定地建立起“以文章报国”的崇高志向,风雨兼程,奉献至今。70余年间,他遍历文学、新闻、教育等诸多领域,集作家、报人、教授、诗人、文学活动家于一身,先后出版小说集、散文随笔集、诗集30余部,著作等身。他是中国现代小说史上最早以现实主义笔触反映少数民族生活的作家之一 ;是抗日战争时期活跃于前线和后方,写了大量激励人心的通讯报道的《大公报》名记者;他博学广识,才思敏锐,文史兼治,其散文、随笔和旧体诗词的写作蜚声海内外文坛。1978年秋,他奉调香港,出任《文汇报》副总编、 代总编,从文化方面为香港回归和回归后的繁荣发展,尽心尽力,打开局面。作为香港左翼文坛的领军人物,他立足现实,环视古今,不仅写了大量讴歌改革开放,弘扬民族大义的社论、评论和诗文,而且广交朋友,振兴文事,倡建作家联会,把香港文学推向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率先以开放包容的气度,呼吁内地学界关注、研究香港、澳门、台湾乃至东南亚华文文学的现状和历史,并身体力行,写了许多文章,做了大量组织工作。如今,“世界华文文学”已经成为一门蓬勃发展着的显学。因为曾敏之是这个学科的拓荒者,2002年中国世界华文文学学会成立时,这位已年逾八旬的老人仍被推举为名誉会长。
曾敏之的人生道路并不平坦。上世纪40年代他曾因报道中国人民的反独裁、反内战斗争而坐过国民党的牢;50年代他因在“鸣放”中直言进谏而被以“内定右派”的罪身,下放劳动;“文革”中更是在劫难逃地被打成“牛鬼蛇神”,受尽屈辱。然而这一切丝毫没有动摇曾先生“文章报国”的意志,相反,却把他磨砺得更为坚强成熟。“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他对朋友们说,他的悟性和做出的成绩,“都是从历代仁人志士爱国忧民传统中受到教育和启发得来的”。为这样一位历尽时代风雨而又劳迹卓著的爱国知识分子立传,作者可谓是自觉而勇敢地担起了一份责任。
评传之所以写得引人入胜,耐人寻味,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作者始终把传主曾敏之90多年波澜起伏的人生历程,放到他所置身的中国历史的大动荡、大转折、大变化的曲折过程中来认识和叙写,夹叙夹议,亦传亦评,前呼后应,繁简两宜。风云变幻的时代环境,是曾先生人生选择和进退得失的外部原因;“文章报国”的坚定意志,则是他不屈不挠、奋斗不息的内在动力。哪怕是交友、婚恋、游历,乃至于兴趣爱好,也都或深或浅、或浓或淡地带着他所挚爱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和时代生活所赋予他的特定情愫,读来意味深长。比如《周恩来访问记》,这是曾敏之作为《大公报》记者在1946年写的一篇产生过重大而又深远影响的长篇通讯,也是中国现代新闻史、政治史和文学史上第一篇由中国记者撰写的向全国和全世界全面介绍周恩来的身世、学识、革命生涯、崇高人格、儒雅风度,和他作为中共领袖之一,为争取抗战胜利后实现和平建国前景而奋斗的作品。在该传记里,陆士清通过曾敏之这篇文章的写作过程、它的丰富而深邃的内容,以及它在当时和以后几十年间产生的深远影响,做了全面阐发,让读者充分深刻地看到曾敏之是以怎样的忠诚和才智,实践其“文章报国”的壮志的。全书的风貌,由此可见一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