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段时间，电视剧《经营婚姻》在多家省级卫视播出后备受关注，《感动生命》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热播引发热议，记者采访了两部剧的导演陈燕民。
记 者：您是编剧出身，1989年任编剧的《黑楼孤魂》在中国电影史上有着特殊地位。任导演之后，无论是广受好评的《人虫》《人生几度秋凉》，还是近年的《守候幸福》《经营婚姻》以及最近热播的《感动生命》，您经常会亲自任编剧。从您的角度，挑选剧本最应注重什么？
陈燕民：首先看它是不是能够打动我，是不是具备可以再深入挖掘进行深度再创作的基础。比如《经营婚姻》，原作名为《婚姻漩涡》，名字即让人望而生畏，内容上也较灰暗，一些看过的人都认为不可为。但我看中了剧本的生活基础和质感、鲜明的个性以及它经过修改后能够承载起我想表现的那些东西的可能性。按时下业内的说法，现实题材剧要具备现实性、话题性、时尚性、娱乐性，要“四性皆备”才可以拥有广大的受众。这个剧本改好了可说是“四性皆备”，至于“灰”和“暗”的问题，同样的桥段，完全可能引申出完全不同的结果，就看导演对作品方向的把握了。说通俗点就是这箱子不错，就是里边装的东西颜色灰暗了点，咱把里边的东西换成鲜亮的不就成了吗。再比如《感动生命》，我认为也是“四性皆备”的作品，而且其现实性话题性尤为突出，并且这部作品中的时尚性和娱乐性可以通过精心挑选的桥段来体现，不敢说是创新，起码可以算是尝试。
记 者：都说现在好剧本少，尤其现实题材的好本子更少，您怎么看？
陈燕民：我认为好的少是一种常态，正如金字塔的塔尖，问题在于创作者们是不是在向塔尖努力攀援。剧本是一剧之本，一个生活基础扎实、情节曲折动人、语言丰富生动的剧本可以占作品成功之半。但什么是好剧本？作为编剧出身的导演，我对好剧本尤其是现实题材好剧本的判定有3个标准：动作、变化、思想。动作包含人物的内部动作、外部动作以及它们之间的互动，有动作才有视像，有内部动作人物的外部动作才有依据，有互动才能推动剧情向前发展。变化则由时代和人物命运的变化来具体体现，有了变化才会使剧情跌宕起伏。思想则是重中之重，没有思想内涵，没有对现实生活的挖掘和提炼，没有对核心价值观的认同和展现，作品就没有含金量，就不会有发人深思、引人共鸣、令人回味、激人向上的力量。我读过一些剧本，我把它们称之为“元素剧”。按照单集片子的长度比例，几分之几处应该有一次小冲突，几分之几处应该有一次大冲突，人物关系发展到一定程度就要有一次反复，剧情到某些地方就要向相反的方向来一次意外，人物关系要多层面，要写好人坏在何处，坏人好在何处等等。
记 者：这些“元素”经常成为衡量剧本是否能吸引人、是否会卖座的“标准”。
陈燕民：从剧本创作的技术手段上说，这些都是为了追求片子“好看”而归纳设计出来的“元素”，并不为过。但问题在于，片面夸大强调元素的作用时却常常忽略了生活的本真，为了实现这些元素而不得不生编硬造、生拉硬扯。这样一来，出来的剧本是一个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了。以这样的剧本为基础拍出的剧，观众看过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就可想而知了。种菜可以无土栽培，剧本可不能“无土栽培”，没有坚实生活基础的剧本，决不可能是好剧本。究其原因，我认为还是要先解决一个创作者的创作定位问题。创作现实题材作品，创作者要把自己置身于观众之中，从观众的角度出发去进行并审视自己的创作，把自己放到屏幕对面，而不能放到观众对面，更不能放到观众上面。屏幕上那些不仅深受观众喜爱，而且在业内也得获佳誉的佳作，都是与广大观众心灵相通的作品。解决了定位，就有了真实生活的基础，作品就接上了“地气”，就不会为了实现“元素”而去“无土栽培”了。那就会出好本子。
记 者：您一直被认为是有着浓厚传统文化底蕴的导演，作品关注小人物的命运，剧中透出浓浓的人文关怀。这部《感动生命》被评论家称为“处处洋溢着人性的温暖”，从“医道”体悟“人道”。医患关系是当下社会一个热点问题，但这部剧没有揭黑幕、“抢眼球”，着重从正面表现医院、医生、医德。谈谈您创作之初的想法。
陈燕民：我每年都有写春联的习惯，今年我给自己写的春联是：挥毫须写真善美，演艺必掬平常心。横批：百姓春秋。这是我给自己确立的创作原则。在作《经营婚姻》的导演阐述时，我跟创作团队的主创说了9个字的创作主旨：小人物，平常心，真善美。其实这9个字在拍每部现实题材剧的时候都会“老生常谈”一番，我认为这9个字是我们从事电视剧艺术创作的座右铭。写小人物，呼唤真善美，应是我们的责任。说到底，还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
记 者：怎么理解这个价值观问题？
陈燕民：改革开放30多年来，以前奉行的标准都在变化，传统观念中的良知、美德与不断变化的价值观渐渐脱离并渐行渐远，人们对这些巨大变化感到不适。其实就是因为价值观变了，才引发出那么多让人目不暇接突如其来不知所措的变化。不同的时代、社会、民族，都有着不同的价值观。而在改革开放日新月异正大步向大国迈进的中国，确立我们民族的核心价值观，当是每个国人企盼的事。指望一部剧就能完成确立核心价值观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可以为之做些事。我认为《感动生命》中主要人物的核心价值观应是约束小我、尊重生命、助人为乐。镜头摇过大千世界，真善美假恶丑俱在。镜头摇过的地方都是真的，但你一旦把镜头停在了某个地方，比如说停在假恶丑上，虽然也是真的，那你就要说出为什么，因为是你有意识地把镜头停在了那里，你的镜头就已经具有了倾向性和目的性。
记 者：这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揭露。
陈燕民：揭露批判假恶丑是必须的，有专门的机构和频道栏目天天在做这件事。而作为电视剧艺术创作者，我认为应该把镜头停在光明美好的地方，弘扬我们民族的核心价值观、道德观、生活观，弘扬真善美，那才是我们的责任。因为对真善美的弘扬，本身就是对假恶丑的批判。
记 者：医患题材是电视剧一个重要类型，美剧中就有一些成功作品如《急诊室的故事》《实习医生格蕾》等。但医患题材又有着特殊性，专业性很强，应如何在细节上把关，体现细节真实？
陈燕民：创作《感动生命》剧本时，我们不断向专业人士请教，请他们挑毛病提意见。剧中所讲的故事都是真实医案，我和合作者们对此下过大功夫。拍摄时最困难的是手术戏，手术室里，怎么穿衣服、站位都是问题，有时一场戏要准备两个小时，拍战争场面时都没这么麻烦。进了医院实拍后我们才知道，一名心胸外科手术医生在不同的环境竟然要换7身不同的衣服。戏中手术的特写镜头都是在医生进行手术时在手术室实地真实拍摄的，凡是有人物的都是演员演的。《感动生命》拍的时候有个原则，就是只要沾医的每场戏都要请两个医生在旁坐镇指导。一招一式一言一语都要在他们的具体指导下完成。因为拍的是医疗题材，就得在专业人士指导下进行，瞎编不了，也不敢瞎编。
记 者：剧中对于医患关系的表现，是不是也有您自己的亲身体验在其中？
陈燕民：是。为了让自己的体会更真实，我几乎是自找地去挨了一刀，做了个小手术。住进病房后，我准备了自己作品的光盘作礼品，把红包塞里头，俩红包，一个给手术医生，一个给麻醉师。送给医生后他说哎呀这个礼物有特点，回头有空时我们可以看看片子什么的。我心说，行，收了！下午4点，医生查房的时候把红包还回来了，非常严肃地跟我说，你不能这样，这是不相信我们。我说这是病人的一个定心丸，是可以理解的。医生说，我们不这样，我们有自己的收入，你太小看我们了。他的真诚打动了我。后来我如实相告我正在写一个医疗题材的剧，所以医院的生活、医生的状态、医患间的关系，我都特别想经历一下。他问我，这种情况你的剧本里是怎么写的？我说，剧本里写的是因为患者这种心情，医生理解了，所以王志文扮演的医生先把红包收了，然后在患者出院后他又把红包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患者。那医生说，好，那行了，我们以后也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