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了解孩子的心事?谁将成长的疼痛写在纸上,展现少年最痛苦却最易遭到漠视的挣扎?常新港的小说《我们属龙》,通过描写张萌、武百、乌鸦等几个少年与成人世界的尖锐冲突,赞美了少年纯真的情怀和强韧的生命力,将一幅少年成长画卷描摹得惊心动魄、意味深长。
作品中,少年主人公与成人始终处于对立关系中。小说开篇就写到几个男孩子聚在街头时成人对他们的怀疑和提防,点出了孩子与成人间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紧张关系:“经过这几个男孩子身边的大人们总是专注地看他们一眼,担心他们会在一分钟之后做出出格的事情。”这种不信任和提防是“常见的现象”, 也是多数成长期少年儿童的生存体验。而武百对跟踪、监视他们的那个警察“你为什么盯着我们”的质问,则流露出他们面对这种“控制”时委屈和焦灼的内心状态。
随着情节的发展,小说中逐渐浮现出“孩子”和“成人”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二者的隔阂常常是由成人的狭隘和专断造成的。校长宣称金老师爱她的学生,可金老师却无法容忍身体壮、发育快、一到第四节课就饿得出虚汗的武百上课时偷偷吃一口东西。受到爸爸感化的武百决定不再给老师找麻烦,当他主动帮值日生擦黑板时,怀着成见的金老师却“以大人之心度孩子之腹”,将这一行动看做“故意在老师面前表现”,说武百是在“伪装”。金老师不问青红皂白严禁学生把手机带到学校,并立下一个严苛得近乎残酷的规矩:谁被发现带手机,谁就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手机摔碎以严肃纪律。
除了学校,家庭也对这些少年造成巨大的压抑。张萌的爸爸不但干涉张萌和同学的交往,还武断地将课本之外的一切书都斥为“浑蛋的书”。为了进一步看管张萌,爸爸为他的房间换了一扇带小窗户的门。这让一再丧失自由的孩子联想到监狱囚室的门,少年的自尊被步步紧逼的压制深深伤害了,他用向小窗洒墨水的行动表达抗议,迎来的却是爸爸的耳光;无告的痛苦让张萌濒临崩溃,直到爸爸妈妈看到吓人的冷笑像摘不掉的面具一般终日挂在儿子脸上时,才做出让步把门换回来。张萌的反叛似乎成功了,但那一张张被隐形笔写过的白纸还是让人感到难言的沉重和心酸。
有意味的是,成人的干涉往往是以爱的名义进行的。他们不知道这份爱应该以理解和尊重为前提,不知道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的态度只能让他们更加疏离少年的世界。
在描写少年与成人世界的对立时,作者还揭示了成人之间的冷漠与隔阂。如武百和张萌是亲密无间的好友,武百爸爸和张萌爸爸是同一个单位、同一个车间的,可是当张萌向爸爸介绍武百时,爸爸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回到家武百爸爸解释说:“张萌爸爸是领导,跟你爸爸不在一个层次上。”这种隔阂是由世俗的权势地位等造成的。相比成人世界的黯淡、异化和残缺,少年们的世界是明朗、诗化、圆融的,洋溢着爱和希望;几个少年的人格力量让成人相形见绌,这几个属龙的少年充满朝气、尊严,他们之间的友情和默契感人至深。受到成人漠视的时候,他们在自己的世界中找到了知音。为了帮武百摆脱烦恼,七省把他带到自己常去的那片静谧的树林,武百失踪后,七省本能地感觉到他是在压抑中逃向了七省记忆中的水井镇;当两个少年在那口古井旁相遇时,梦境般的童年仿佛再次来临,他们那满含着忧伤和信赖的无声的问候,有着动人心魄、催人泪下的力量。
小说中,“龙”是几个少年的生肖,更是一种象征、一个隐喻,代表着所有成长中的少年。“我们属龙”是孩子们对着江水的一声呼喊,更是一面旗帜、一份宣言,它无比坚定、无比清晰地宣告着“龙”的世界即少年世界的独特性,并发出渴望被聆听、被关注、被尊重的强烈呼声。作品结尾,龙对孩子们喊声的回应印证了这个独特世界的真实存在,这个世界就扎根在少年心性之中,那里没有压抑和强权,律动着生命的自由意志,给他们以自由呼吸自由成长的空间。面对“龙的世界”被遮蔽的现实,作者难以掩饰心中的忧虑,主人公张萌那句“我们是快要绝种的人”正是对这种忧虑的反映;而联想到中国人向来被视为“龙的传人”,民族的未来又显然系于成长中的少年,这句话便有了格外触目惊心的力量。
谁来关注“龙的世界”,多少人听到了“我们属龙”的呼声?这是小说留给每个读者的思考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