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文学院

看电影的夜晚

□杨 帆

缘起晓枫老师请我看电影。

初到北京,晓枫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能老待在屋里不出来,你出来吧。第二天是周四,初春傍晚空气清寒,车坐过了一站,我迟到了。晓枫从片场出来,领我穿过黑暗的甬道阶梯,如履平地。2010年我们在鲁院课堂上见过,和那时不一样,她的头发剪短了,穿个小礼服,而我还是喜欢她去年扎的那种王菲式发髻。大概我头发长了,她说我跟那年也不一样了。

这个电影馆常年放些小众的片子,晓枫几乎每周都来。今晚放的是《冰火情敌》,很俗气的片名,但片子很好,扣人心弦而回味深长。我中途流了眼泪,被晓枫发觉,说你还哭了。大概我让她觉得我的泪点太低了。不过,哭就是哭了,抵赖不得。不过却由此令晓枫关切到我的婚姻和生活。在一个看过你多年小说、深知你文字种种缺陷的编辑,尤其是一个心肠柔软、火眼金睛、写一手锋利文字的女人面前,我是多么百口莫辩。

那天,一路吃着绿豆糕,5点动身去看《伤心的奶水》,又叫《恐惧的乳房》《受到惊吓的奶水》。影馆里冷气足,把蜡染花布当披肩,听着开幕时秘鲁老妇人忧伤的自述歌,很对情境。我对反战片没有特别爱好,主要是片名和剧照打动了我。在知道导演是秘鲁的克劳迪雅·洛萨之前,我就仿佛嗅到片子是一个女导演所为。没有预计中的震撼,却缓慢得能在你心头定格。法斯塔僵硬的美丽、笨重的忧伤、那种鬼魅般的恐惧感,以及从她私处长出的土豆芽,无不给人一种迟到一步的钝痛。

整个片子迟缓、干净、滞重,好在有珍珠般原始闪光的歌串起整个故事,由法斯塔雪亮的牙齿间吐出,那些歌真是忧伤啊,仿佛只要听着它们,就足以了解整个事件,而湿透胸腔。开片就是少女与躺在床上的母亲以歌对话,瞬间母亲就这样逝去。结束的镜头很美,很明净,如那些听不懂词的歌,充满光芒。一双布满褶皱的手,一盆植物。定格,剧终。

回来路过天桥,光线昏暗,买花——一束橘色康乃馨,一把百合,几根米兰。米兰据说还能熏死蚊子。又买了一个花瓶,全包在蜡染布里,抱回家。想起片子里花匠那脸上手上的皱纹,那些热烈的花。什么时候热爱起一个人的皱纹,应该自梅里尔·斯特里普开始。不害怕一个美人脸上的皱纹,也就不害怕岁月的所有赐予。夜色中我散发着我最好岁月里的气息,捧着花,看完电影,施施然回到宿舍。

把我领到这个电影馆的女人是温暖的,她跟我挥手作别,将我留在了这片斑驳陆离的光影中。她显然无暇一路跟随我来路不明的“忧郁”,而我却因为她和一个陌生的电影馆发生了联系。每当踏实地走在这路上,坐一个半小时公车去看一场电影,心里都是恍惚从容——来路上想着谁同我去看一场电影,假设和推翻,归途中路过昏暗的天桥,看各色人卖着书籍眼镜化妆品,影影绰绰,我从中梦游般穿过,这在我生活里是多么不可思议。

你要相信我,深夜去看一场电影,是一件美好的事。

2012-04-25 □杨 帆 1 1 文艺报 content33840.html 1 看电影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