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影视

“第六代”导演: “父”和“代”的命名

□厉震林

“第六代”已然成“代”

今年5月,管虎的《杀生》、张杨的《飞越老人院》、王小帅的《我11》等影片先后在各个院线“灿烂登场”,颇有“第六代”“集团作战”的意味。“第六代”终于以团体的力量,在一个集中的院线档期,撑起国产电影的旗帜,与好莱坞电影在中国票房上博弈和厮杀。

显然,“第六代”的“集团作战”,是由于“第五代”的张艺谋、陈凯歌以及冯小刚、姜文新片“断档”时期所形成的。这些以前只能在上述4位电影导演“寡头”后面小打小闹、至多只能掀起一些波浪的“第六代”,开始进入中国电影的“一线”,承担起国产电影向中国社会和国际影坛发言的重任。蓦然之间,人们发现“第六代”已成为中国电影的主力军,他们已然成“代”了。

“第六代”取得“代”的身份颇为不易。当“第五代”挟着20世纪第三次文化启蒙的威力,以他们10年“文革”的人生积累及其乡土和历史的“寻根”美学,宣告与前辈的诀然告别,迅速占领了中国文化的制高点,对社会文化产生了重大的冲击力;同时,重构新的价值观和历史观,悍然举起“代”的大旗。与之相比,“第六代”却是“难产”,迟迟得不到社会的承认。这缘之于他们人文、美学准备的不足以及中国电影制片方式的转型,以独立制片的低廉成本,拍摄关于中国都市及其边缘人物的人生。由于题材的狭窄性以及故事人文的稀薄性、制作的粗砺性,使他们难以进入电影院线,无法构成一种电影生产的良性循环,而且,常常被逼到一种“死角”。他们采取了一种以特殊题材在国际获奖的“剑走偏锋”的方式,获取些许的经济回报以及名声。“第六代”时常有国际获奖的消息,却由于电影没有进入院线,只是在少数大学生和白领阶层之间传播,中国社会对于他们的认知始终是模糊的,自然他们也无法形成对于社会文化的足够参与度和影响力,他们缺乏“代”的文化力量。“第六代”始终是有其名,而无文化“划代”标志作品之实。

随着“第六代”在生活中逐渐成为“父亲”,他们在电影界的辈分也渐渐高了。根据人类学意义上年龄文化密码的变化规律,“第六代”已从“文化逆子”形象,悄然演变为青涩的“年轻父亲”形象,而近年来已经变化为“成熟父亲”形象。如今5月的“集体亮相”,再一次确认了这种形象。虽然他们仍然无法与“好莱虎”进行有效较量,在如今这个似乎只有3D武侠巨制或者粉丝电影才能存活的电影市场,他们同样捉襟见肘,如同《飞越老人院》的导演张杨所称的“一点儿招都没有”,显得颇为悲壮,但既然已经为“父”、成“代”,舍他其谁呢?

依然的“残酷”美学

从《杀生》《飞越老人院》《我11》等影片中可以看出,“第六代”依然是“第六代”,仍然保持了自己的叙事角度以及认知方式。

管虎的《杀生》是一荒诞悬疑喜剧,颇有几分后现代的荒诞色彩,讲述了一群人如何联手杀死一个“不合规矩”之人的故事。管虎的电影作品一直有着张扬肆意、犀利独特以及浓郁的人文精神和个人气质,《杀生》也不例外,具有以往作品一样的夸张和反思。管虎称道:“几年前就开始在弄《杀生》的剧本,这个电影很好玩、有趣,我很喜欢。当然拍一部电影,我也一定有自己想说的话,但绝对不是讲大道理,会相对有些小内涵在里面”,“希望《杀生》可以给大家带来余味”。

张杨的《飞越老人院》一如他以前的《爱情麻辣烫》、“父子三部曲”(《洗澡》《昨天》《向日葵》)和《落叶归根》,无论是题材还是风格都体现出温情的格调,却又是运用最残酷的方式将生活中的美与丑展露无遗。如同他接受采访时所称:“对我来说,我也没去想什么定位,我可能更关注自己内心思考的东西,跟自己的个性都有关系。”

王小帅的《我11》也是保持他的一贯风格,再次拍摄残酷青春题材,而且,是他在《青红》以后,再次以中国西南地区的“大三线”作为故事背景。他称道:“这部影片跟《青红》是同一个系列,因为都是以三线厂为背景,但这个故事的时间要往前推一点,《青红》说的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情,这个故事则发生在1975到1976年,讲述了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们的青春经历,他们在这个特殊历史背景下目睹的事件,和因此促成的成长。”

这些“第六代”导演仍然沿用个人的独特风格,说明他们还是坚守自己的内心世界,以自己天然的真诚情感,去处理题材并表现出自身个性化和深度化的残酷而犀利的表达格式,颇如张杨所称:“大家更认可的是每个导演个性化的东西。选材和风格上差别都挺大的,多元化是个好事。”它表明了“第六代”仍然有着早期的固执意气,不肯放弃自己阐述世界和美学的角度和途径。同时,“第六代”也希望运用自身在电影票房市场上或重或轻的“文化标识”的影响力,以“个性化的东西”去吸引一批相对稳定的影迷。但是,驾轻就熟的个人制作风格,如果没有提升,产生一种升级换代的电影美学张力,观众就会在似曾相识的“喜新厌旧”中,失去观看的兴趣。

因此,“第六代”的“个性化的东西”,不能原地踏步,而是需要注入新的文化和美学能量,在一个更为广阔的电影视野中,善于吸收,善于消化,将格局做大,绝不重复自己,它既是属于自己的,又是一种全新的,使观众在熟悉的“陌生”中惊喜“第六代”的进步。

站立在平衡木上

“第六代”已经置身于国产电影的“前线”,与好莱坞电影进行正面“交锋”。以前他们很难进入市场或者拒绝市场,现在一部分“第六代”电影进入院线,却是时时处于搏斗之中。“第六代”导演无法逃避,也无法悲伤,他们必须面对如此复杂的命运。

“第六代”导演自然也会适度调整自己的策略,增加与电影市场接轨的元素。其实,十几年前,即有论者提出“第六代”已经悄悄地回归传统,题材出现了主流化的倾向,人物也并非都是边缘化,叙事从情绪化到纪实化。回归,不是退步,而是一种务实以及个人风格的深化和完善。从某种意义而言,“第六代”导演不同程度地采取了一种中国特色的商业电影路线。由此推及包括“第六代”导演在内的很多更为年轻导演的创作,他们在电影艺术上的新动向颇为值得关注。

以5月票房最为红火的《黄金大劫案》而论。《黄金大劫案》延续了宁浩《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的黑色幽默风格,有着隐藏在导演身体内部的喜剧元素,但却把小资情调、浪漫主义、革命情怀同“狗血”情节、充足笑料等各种强化观赏诱惑的元素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宁浩称道:“很复杂,战争、动作、喜剧、盗匪,都有”,而且,它的叙事原型突出小人物,大时代和黑色幽默的频繁笑料。影片中的故事背景设定在抗战时期的“伪满洲国”,主人公“小东北”在看到父亲和抗争者们死后,毅然决然地走上了革命之路,非常符合中国人“家”与“国”的概念,从小人物身上迸发出了英雄气概和献身精神,也颇有点切合主流叙事的意味。

《杀生》为一荒诞悬疑喜剧,已经有着类型电影的商业格局。管虎表示:“这样一个(封闭的)地方,跟牛结实这么一个不合规矩的人,势必会起冲突。《杀生》说到底是围绕这个冲突展开,但我们要处理得好看、有琢磨劲,具备商业性但不廉价。”管虎希望《杀生》是一部有着文化品质的商业电影,也可以说是他向商业电影的“转型”。 对于《飞越老人院》,张杨虽然称道:“去市场上赚钱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希望电影能够影响到人的精神生活,要面对市场的话,拍老人的故事干吗呢?”但是,他又认为,“我们也不拒绝和市场对接,否则拍了半天,没人看到,也挺难受的。”王小帅表示,多伦多电影节之所以选择《我11》,是因为《我11》有着相当的观赏性,“例如那些小孩子的游戏,朋友间的相处等,都会有共通的地方,这也是这部影片最有观赏性的地方。”

“第六代”与商业元素的逐渐接触,自然是为了摆脱以前“拍了半天,没人看到,也挺难受的”的窘境,也是为了电影生存的需要。“第六代”在很长的一段时期之内,以一种特立独行的姿态在中国影坛上焦灼地潜行,现在浮出地表,却需要面对异常残酷的电影市场,现在他们成为了国产电影的主力,自然需要以理性的态度从事电影生产。但是,他们的本性则是彰显个人的世界观和美学观,希望能够找到自己的途径,从人和情感的角度进入到现实的层面,因此,在俯首市场和高昂美学之间,他们只能站立在平衡木上,如同张杨所称:“我们不能逃避这种现实,肯定要去找平衡。”

在美国大片提高进口份额的背景下,人们对于已经为“父”、成“代”的“第六代”寄予颇高的期望,希望他们能够担负起“父”与“代”的职责。对于“第六代”而言,真正了解转型时期中国国民的内心情感并成为代言人,心胸开阔而不是“钻牛角尖”地吸收一切有益的文化和艺术营养,心态谦卑而不是目空一切地真诚待人从艺,从伊朗电影的文化成功中以及韩国电影的产业成功中,借鉴一点灵感以及契机,是为“父”、成“代”所需要思考的。

2012-06-06 □厉震林 1 1 文艺报 content31514.html 1 “第六代”导演: “父”和“代”的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