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老工业基地的“钢铁男人”

□杨雪松

蒋子龙如是形容:“许多作家面对工业,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聪明的作家都绕开工业……”于是这就成了一桩“赖汉子干不了,好汉子不愿意干”的事。有数据显示:全国每年出版一千多部长篇,有关工业的寥寥无几。

但是,东北女作家赵雁却始终不放弃工业题材的写作。今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次出版了她钢铁工业题材的长篇小说《红昼》。赵雁称自己是“大工业的女儿”,要回报养育自己的“钢铁城市”本溪。61岁的赵雁,捧着纸墨馨香的《红昼》说:这是我的孩子。

书中描写的是北方老工业基地的钢铁往事,时间从1970年到今天。40万字,浓缩了“龙溪钢铁公司”的生存历程,塑造了老工业基地“钢铁男人”的特殊形象。

还是那句老话:写工业,最终要落实到写人的问题上,但写人却也并非最终目的。 《红昼》虽然讲述的是炼钢厂技术员林子奇和工友们的炼钢往事,但展现的却是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国家钢铁发展、社会转型的历史缩影。

如果说钢铁是国家工业的骨骼,那么,以林子奇为代表的“钢铁男人”,则是钢铁工业的灵魂。他们的艰难,背负着中国钢铁行业的艰难;他们的喜悦,充盈着中国钢铁工人的喜悦;他们的阵痛,体验着中国钢铁大军的阵痛;他们的思考,代表着中国钢铁精英的思考。

在“文革”的旋涡中,林子奇和其他知识分子一样弱小、悲哀、不幸。这个带着青春激情,准备投身祖国钢铁建设的大学生技术员,在偏远农村母亲的葬礼上被绑走,进而被诬陷为反革命,被剃光头下放到车间劳动。但他却“因祸得福”,得以置身极端苦累、异常危险的转炉炉前,成为“火烤胸前暖,风吹屁股寒”的钢铁剪影中的一员。作为一名技术员,他意外拥有了至极至深的钢铁工人的灵魂,那就是隐藏在“傻大黑粗”里的无畏和乐观。从此,他爆发了人性中的“超级幽默”,用嬉笑怒骂的亲和力,将自己与工人兄弟的血脉紧紧相连。

读来沉重的是,“老工业基地”这个充满深情的字眼儿,除了代表着忠诚和奉献,更代表着技术落后与设备陈旧的困境。新中国成立初期,他们一直用着日本人留下的简陋设备,在国内外同行面前,简直就是土得掉渣儿的老帽儿,被戏称为“不会炼钢的钢铁公司”。这时候的“钢铁男人”,只有无畏和乐观已经远远不够了。

为了学习先进的炼钢技术,林子奇在日本培训期间,用吃饭的钱复印了大量宝贵资料,用飞机托运回国钻研。为此,他不但遭受家人的埋怨,还饱受同事们的误解。在这种情况下,林子奇利用日本的资料带领车间小青年偷偷摸摸搞技术钻研,为成立厂“研究室”,他平生头一次“走后门”给厂长送狗肉。这股技术创新的热潮,使新建的炼钢厂终于炼出了好钢。而此时,他只是厂里一个不断被嫉妒者排挤的普通工程师。然而,困难和打击,都扑灭不了他心中升腾的为祖国多炼钢、炼好钢的理想主义火焰。

写《红昼》,赵雁用了10年。工业题材的写作之旅,堪称艰苦卓绝。她像一匹思想的猎豹,隐藏在日新月异的时间丛林中,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世界钢铁企业、中国钢铁企业、家乡老工业基地钢铁企业的发展变化。赵雁清醒地意识到,全球化已经把中国工业与世界工业牢牢地联系在一起。单就一个车间,一个厂矿,一个公司进行描写,已经无法深刻地理解当今的工业生活了。所以,工业题材小说的创作应当置身宏阔的全球化视野。

于是,赵雁笔下的“钢铁男人”就必须面对世纪之交全球化钢铁竞赛的挑战。这时候,理想主义已经远远不够了,传统工业题材小说中那高耸的烟囱、飞溅的钢花、挥舞的钢钎、汗流浃背的劳动者等工业意象也已经落伍了。新时代需要现代化,需要工艺革新和环境治理。

关于世纪的、全球化的挑战,龙钢人借助的是智慧与冷静。小说在此展现了广阔的视野和积极的思想深度。林子奇对国家出台的政策提出疑问,他认为:不能笼统地提“钢铁总量控制”,因为国内过剩的是低端产品,优质钢材依然依赖进口。林子奇从没有直接宣讲过自己的世界观或自己的人生大道理,但小说中提及他每练书法,必写下“正道直行”四个大字,送给徒弟和周围的人们。

《红昼》有两点是值得读者注意的,一是在工业时代写工业题材,这种“活在当下,写在当下”的现实主义创作,可以给读者置身其中、揽镜自照的真实感受;二是在道德滑坡、物欲膨胀、理想缺失的社会转型时期,老工业基地“钢铁男人”的一次次形象再现,怎不像一遍遍的晨钟暮鼓,敲击得人心一阵阵惊醒,心灵仿佛被干净的水洗过一般。

作为作家,赵雁选择的写作方向和精神立场,就像她笔下林子奇爱写的四字书法那样:正道直行。

2012-06-08 □杨雪松 1 1 文艺报 content31441.html 1 老工业基地的“钢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