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副刊

巴金的三封信

□陈喜儒

我手边有巴老的三封信。

第一封是写在“文艺月报”十六开的信纸上,用的是收获杂志社的信封。“文艺月报”是上海文联1953年1月创办的,1958年改为《上海文学》。1980年,巴老给我写信时用的这种信纸,肯定是1958年之前印的,在巴老家里至少存放了20多年,已经发黄发脆。

喜儒同志:

信收到。访日文章,发表了两篇,寄给您看看。可能还有一篇《长崎的梦》。小林没写什么。您的文章没有拜读。我这里没有《湖北文艺》,可否请您寄一份来看看。祝好。

巴金 二十六日

巴老没写年月,但从邮戳上看,可能是1980年10月。那时,中国作协刚刚恢复工作不久,但已经开始与日本文学界交流,1979年,组派以周扬为团长,苏灵扬、欧阳山、姚雪垠、冯牧、梁斌、杨沫、柯岩、林绍纲、周斌(翻译)为成员的中国作家代表团访日;1980年,组派以巴金为团长,冰心、林林为副团长,艾芜、草明、公木、杜鹏程、敖德斯尔、邓友梅、吴青、李小林、陈喜儒(翻译)为成员的中国作家代表团访日。这两个有多位国宝级大家的代表团,震动日本朝野,产生了广泛影响,为开创对日文化交流的新局面,保持高层次、长期稳定的交流态势奠定了基础。

访日归来后,作家们在报刊发表了许多文章。当时我的领导指示:一、将团员发表的文章收集起来归入各团档案;二、复印寄给日方接待单位,供其译介发表,不可人一走茶就凉,务必做好后续工作;三、条件成熟时,可考虑编一本中国作家访日的散文集。于是我写信,请访日的作家将已发表的文章寄来。巴老寄来了《友谊》《访问广岛》两篇,《长崎的梦》刚刚写完,还没发表,所以巴老说可能还有一篇。巴老信中所说“你的文章没有拜读”,我不知是指我写的,我译的,还是我整理的文章?另外,《湖北文艺》,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1980年,我在湖北的刊物上发表了三篇文章,一篇是翻译水上勉怀念老舍的文章《蟋蟀罐和柿子》,刊登在《长江文艺》第五期;一篇是整理冰心在日本讲演的记录稿《我与小读者》,刊登在《艺丛》第二期;一篇是我写的《作家的生命——记巴金在日本》,刊登在《艺丛》第三期,均与《湖北文艺》无关。现在回忆,可能在我给巴老的信中提到了发表在《长江文艺》上水上勉怀念老舍的文章,所以巴老想看看。查阅有关资料,《长江文艺》1949年6月创刊,1966年停刊,1973年5月复刊,改名《湖北文艺》,1979年恢复《长江文艺》刊名至今。1980年,《湖北文艺》已经寿终正寝,由此看来,可能是巴老记错了。

第二封信,用的是“上海文学编辑部”的中号信封,收获杂志社的300字稿纸,贴2角1分邮票,注明挂刷。稿纸绿色竖格,很薄,质地极差,看样子有年头了。

喜儒同志:

译文拜读,可以发表。至于在哪里发表,还是请您考虑,我无意见。匆复。祝好!

巴金 十二月十五日

这封信也没写年份,但从邮戳上看,是1980年。那年4月,巴老率中国作家代表团访日时,与日本著名剧作家木下顺二先生的对谈,发表在日本《图书》杂志上。我译岀后,将译稿呈巴老校阅,并问巴老希望在什么杂志上发表。巴老校阅后将译稿寄回,并写了这封信。《巴金与木下顺二的谈话》发表于1981年5月《小说界》文学丛刊第1期,后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巴金全集》第19卷,题目改为《和木下顺二的谈话》。

第三封信,是用航空信封寄来的,写在大半张绿色稿纸的背面。

喜儒同志:

你的信都读过,只是我写字困难,未写回信,请谅。《日本文学》八四年第四期我并未收到,因此与木下对谈的译文尚未看见,是否可以找两份寄给我?谢谢。祝好!问候大家。

巴金 十七日

这封信也没写年月,但看邮戳是1985年1月。在这封信中,巴老不再称我“您”,而用“你”,我很高兴,说明在巴老眼中,我变成了真正的“小陈”。

1984年5月9日至23日,巴老以中国笔会代表团团长、中国笔会会长的身份,应邀赴日出席国际笔会第47届大会。在日期间,巴老与日本笔会会长、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会长井上靖、日本著名剧作家木下顺二等朋友多次对谈。我根据发表在日本文学杂志《昴》及《京都新闻》《朝日新闻》的谈话记录及现场笔记,译出《探索友谊——巴金与井上靖的谈话》《有朋自远方来——巴金与井上靖的谈话》《作家的责任和良心——巴金与木下顺二的谈话》三篇,请巴老校阅。巴老看后将原稿寄回。《探索友谊》发表于1984年11月15日《当代文艺思潮》第6期,《有朋自远方来》《作家的责任和良心》发表于1984年长春的《日本文学》第4期,后均收入《巴金全集》第19卷。

收到巴老信后,我打电话给《日本文学》杂志副主编李长声君,嘱其尽快把刊物寄呈巴老。

从这三封信看,巴老写信很不“讲究”,手边有什么信纸信封,不管多陈多旧,抓起来就用。巴老可能节俭惯了,身边的“陈谷子烂芝麻”不少,只要能用,都舍不得丢。给我的这三封信,用了三种不同的信封和信纸。前两封信,虽然信纸发黄发脆,但毕竟是整张,而第三封信,是绿格原稿纸的大半张。仔细看,这是一张400字竖写稿纸,绿格,但比前两封信的纸要好,不知是写错了,还是别有用途,反正裁去了一块,还剩下大半张。巴老可能看这稿纸质地优良,扔了可惜,所以用它给我写了封信,派上了用场。

2012-06-11 □陈喜儒 1 1 文艺报 content31406.html 1 巴金的三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