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茶,可能很多人都会想到茶圣陆羽。这位唐代的清高雅逸之士,不仅以世界上第一部茶书——《茶经》,奠定了他“茶圣”、“茶祖”的位置,而且当之无愧地成为中国茶学的创立者。正是由于他的这一创举,一件生活中的小事,竟然发展成了一门关于生产、生活、甚至人们精神健康的博大的学问。然而,当时陆羽为何写作《茶经》?他是在哪里获得了写作《茶经》的素材?又是在什么地方考察茶事,并形成了有关茶的认识和论断呢?对这个问题,或许不少人都和我一样,即不曾细想,也不甚了了。直至今年暮春,在那个细雨霏霏的上午,我们围坐在宜兴湖公式镇竹海国际会议中心漂亮宽敞的会议里,听了该镇刘镇长对宜兴和湖公式镇的全面介绍,才知道,原来陆羽写作《茶经》前,是在这里进行了多年的实地考察,并将此处作为他研究茶事的基地。大约有十几年时间,陆羽在宜兴跋山涉水,四处云游,深入山间茶园调查研究,记录所见所闻,积累了大量资料,从而为完成世上的第一部茶书做了充足的准备。可以说,是宜兴的茶叶给了陆羽灵感,也给了他丰富的实践,才催生了《茶经》。《茶经》中提到的“义兴君山”、“悬脚岭”、“善卷寺”等若干地方,现在仍可在宜兴找到现实的印证。一些学者还对陆羽晚年和他好友的诗文唱和进行了考证,认为陆羽最后隐居浙西的寓处也是在宜兴。可见宜兴在陆羽生命中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原来如此!那么,宜兴为啥产茶,其茶又究竟好在何处,竟让我们的茶圣流连忘返呢?随着我的一步步寻访,关于茶以及茶的故事,便在这一派空濛的历史烟雨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至尊至贵阳羡茶
宜兴古称阳羡,因而宜兴产的茶,历来被称做“阳羡茶”。这里东濒太湖水,南接天目山,山清水秀,环境优美。其气候属北亚热带南部季风区,四季分明,温和湿润,雨量充沛,非常适合茶树的生长。看起来,上苍是比较偏爱宜兴的,所以专门开辟了这样一块好地方,让宜兴人在此种茶。始自两千多年前,“阳羡”那绿油油的茶树,就会每年不误时节的伸展出碧绿的春芽,奉献出满山的芬芳,其春茶之美也名扬四海。据称,到了唐玄宗年间,酷爱茶叶的有心人陆羽,就来此率领着茶农,在湖公式镇的贡前村研究茶的种植、采摘、焙制和品鉴,并得出了阳羡茶“芳香冠世”的结论,将这里的茶“推为上品”。经陆羽推荐,阳羡茶当时被选为宫廷贡品,受到皇上喜爱,被封为“阳羡贡茶”。那时的阳羡茶,可谓枝枝宝贵叶叶珍奇,让人趋之若鹜。而最为独到的是,芳香醇厚的阳羡茶,须配以水质上乘的金沙泉和古雅精致的紫砂壶,方能喝出完美的味道。于是乎,好茶好水好饮具,三样缺一不可——阳羡茶的这种喝法,愈发使得饮茶成为人生的头一等雅事,所以至今被人们称为“江南饮茶三绝”。
在整个唐代,阳羡茶都地位尊贵。当然,除了陆羽的功劳,这跟唐代的茶政也有关。其中,一个和陆羽同时代的官员,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据《唐义兴县重修茶舍记》碑刻记载:“义兴贡茶,非旧也。前此故卿史大夫李栖筠守常州时,有山僧献佳茗,会客尝之,野人陆羽以为芳香甘辣,冠于他境,可荐于上。栖筠从之,始进万两,此其滥觞也。阙后因之,征献浸广,遂为任土之贡……每岁选匠征夫二千余人。”根据这段文字,可知阳羡茶在唐代被列为贡茶,这位李太守(他也是陆羽的好朋友)其实功不可没。因为只有在他这样的位置,才有可能将此茶直接“贡”给皇上。在阳羡茶成为贡品以后,李栖筠为方便进贡,就在罨画溪旁(今宜兴湖公式镇的金沙寺或洞灵观旁)建起了茶舍,每年采制进贡的万两茶叶就在这里制作,宜兴的唐贡山、唐贡村也都是由此得名。我国历史上有明文记载的“贡茶制度”,便是在此时确立的。
采制贡茶,在那时可真是一件兴师动众的事情,一般都会在贡茶院进行。宜兴的贡茶院,有“房屋三十余间,役工上万人,工匠千余人,岁贡阳羡茶万两”。贡茶开采时,太守要亲临开园,用现在的话说是“一把手亲自挂帅”。为了不误茶期,还要征调万人突击采摘制作。贡茶制成后,要把各路英模召集一起庆祝,张宴赋诗,蔚为盛事。由于阳羡茶是皇帝偏爱的珍品,所以每年春茶制毕,一定要快马急驿,日夜兼程送到长安,以赶上朝廷的“清明宴”。在唐朝的时候,京城长安距宜兴有4000多里路,因而有人也把阳羡茶称为“急程茶”。看这个样子,跟那个随“一骑红尘妃子笑”送来的荔枝也有一拼。唐代诗人李郢,还写过一首《茶山贡焙歌》,记载了当时的盛况:“凌烟触露不停采,官家赤印连贴催。驿路鞭声砉流电,半夜驱夫谁复见。十里皇程路四千,到时须及清明宴。”可以想见,新茶就是在这一路疾驰的马蹄声中,被风驰电掣地送抵皇宫,在圣上的清明节盛宴中“惊艳亮相”。由此,不仅充分证明了阳羡茶在当时的至尊地位,阳羡茶之好也可略见一斑了。“上有所好,下必甚之”。由于宫廷讲究茶事,地方也就特别重视起来。渐渐地,茶树由野生转为人工栽种,进而扩展至民间,从宜兴兴起的饮茶之风,逐渐成为时尚,遍及整个江南。
贡茶制度确立的同时,也带来了当时茶文化的兴盛。不仅陆羽写就了《茶经》,当时许多文人墨客都以宜兴茶为题,写下了大量的诗篇。杜牧、白居易、卢仝、皇甫冉、陆龟蒙、陆希声、张籍等,都与宜兴茶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许多脍炙人口的诗句,不仅让阳羡茶名重一时,誉满天下,而且让饮茶浸透了动人的人文气息,变成了一件大雅之事。
但自唐代以后,王朝的更迭和都城的变迁,终于动摇了宜兴茶的地位。宋代,阳羡茶在王室中的地位有所下降,加之阳羡茶因产地天气偏冷,并不能保证每年都在清明前如数贡到,而此时福建等地天气转暖,于是在我国南方很多地区,茶业逐渐发展起来。也是在这时,我国的饮茶方法也出现了很大改善。据史料记载,自宋代开始,我国大部分地区都由原来的煮茶改为冲茶,使饮茶变得更为方便,一直到现在,我们仍然保持着冲茶和泡茶的习惯,这就是从宋代开始的。喝茶的方式便捷了,饮茶也由宫廷大院渐入寻常百姓家。
可以这样说,宋以后直至元、明、清几代,宜兴茶叶虽然仍为贡品,但随着全国茶叶品类的增多,贡茶不再由某一品种作为专项进贡,而是“凡佳皆贡”。苏州的碧螺春、西湖的龙井等,逐渐成为皇室的新宠。阳羡茶也从那时起被冷落,大约在清乾隆年间,终于淡出了一千多年的贡茶历史。后来又因时局动荡,兵连祸结,宜兴茶园损失惨重,阳羡茶自此辉煌不再。
然而,在整个清代的几百年间,上层名流、文人雅士仍然不能割舍对阳羡茶的爱恋。尤其在清末革故维新思想的鼓舞下,不少有识之士还试图从事“实业救国”的宏志。据载,光绪三十四年,宜兴名流李逢庆、徐翰淦等创办了阳羡垦牧树艺公司,时“招股设立资本五万元,契买民山八千余亩,山田一百余亩,湖公式沙滩房屋基地十八亩建造总厂,遣客民栽植松竹茶桑等树”。成为我国最早的民营茶业企业之一。当时尽管产量较低,但所产茶叶质量上乘。民国四年,茗岭、湖公式、张渚茶农戴长卿、洪顺元、戴骐所制的雨前“雀舌茶”,还曾获得过巴拿马赛会金质奖(据《宜兴县志》)。但宜兴茶叶的生产和销售,毕竟进入了相对萧条的时期。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解放前。
老石细说阳羡茶
宜兴茶业的真正复兴,是新中国成立后。在上世纪50年代,宜南山区的地方乡镇纷纷开发茶园,扩大种植和生产规模,宜兴县政府还投建了国营阳羡茶林场,成为当时宜兴县的经济支柱产业。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后,改革开放的历史车轮,拉载着宜兴的茶业步入市场经济的快车道,实现了又好又快的发展,开启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新中国成立初期,宜兴的茶园面积还只有1万多亩,而现在则是7.5万亩,不仅茶园面积居江苏省之首,茶叶产量也占了江苏产茶的“大头”。最为让人称道的是宜兴茶叶品种的创新。宜兴各个茶家,先后创制出了“阳羡雪芽”、“荆溪云片”、“善卷春月”、“竹海金茗”、“盛道寿眉”等一系列名茶,在历届全国“中茶杯”、江苏省“陆羽杯”等名特茶评比中屡获殊荣。1989年,乾元茶场生产的“阳羡雪芽”,新街茶林场生产的“荆溪云片”,双双获得农业部全国名茶称号;1990年,岭下茶场生产的“阳羡雪芽”又获国家商业部全国名茶称号。之后,名特茶在宜兴茶叶产品中逐步形成主导地位。2002年,宜兴成为全国首批20个无公害茶叶生产示范基地市(县)之一。新世纪以来,宜兴举办了各种茶文化节、茶研会等活动,不断扩大阳羡茶的影响。湖公式镇、西渚镇还分别建起了茶文化博览园,使阳羡茶文化与宜兴紫砂文化一样成为了宜兴经济的特色品牌,为宜兴的腾飞注入了新的动力。
那么此刻,我几乎已经和久负盛名的阳羡茶“零距离”接触了,当然必须抓住这个一睹其“庐山真面”的机会。实际上,我并没真的上过茶山、进过茶园。记得那年在云南采访,曾经路过茶园,但时间紧迫,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站了一下脚,便匆匆赶路了。就像和一位美女擦肩而过,根本没来得及细看芳容。这次终于可以近观“美色”,于是乎开心得不得了。
在湖公式中学唐校长的陪同下,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宜兴的灵谷有机茶场。跨过整洁而简单的院落,看到董事长石毅坤正笑意吟吟地站在门口。
石毅坤个头中等,眼神深邃,脸部线条清朗瘦硬,一看就是典型的江南男子。因为身材不胖,所以感觉他个子挺高,透着企业家的精明强干。还没有说话,他就先利落地拿出几只玻璃杯,又用三个手指,从一个铁盒子里捏出一些茶叶放进杯子,逐一倒上了热水。翠绿的茶叶瞬间在水中舞蹈起来,一股淡淡的清香也开始在鼻子下面弥漫。
话题自然就从茶开始了。
“这是今年的新茶吗?”我问。
“新茶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咱们到了哪里。”唐校长俨然半个主人,热心地替石毅坤答道。
石毅坤也笑着说:“是今年的新茶不错,不过不是最好的茶,仅仅是我们的手工茶。”
“那您这里,最好的茶是什么茶?”其实,我觉得现在手里捧的这杯,叶子鲜绿,汤色透亮,口感清香,差不多已经是我喝过的最好的茶了。
“最好的茶是阳羡雪芽,产量很低,现在已经没有了。因为那是真正的明前茶,几乎就是用每年茶树的第一对叶子做成的。过了那几天,第一茬茶叶的嫩芽长大以后,天气也热了,茶叶就不会那么嫩了。所以,我们的雪芽是这茶山上的珍贵品种,每年还没有出品就被客户预订光了。即便是我们当地人,一般也喝不到的。”石毅坤轻声慢语地说着,口气中有几分遗憾,当然也有几分骄傲。
“它产量低到什么程度?”我问。
“一亩茶园,成品最多也就一斤或两斤。”
石毅坤继续介绍道,他有500亩茶园,每年产的顶级茶叶不过千把斤。
真是物以稀为贵。难怪人们一提到阳羡雪芽就眼睛发亮。
“销路特别好吧?”我提了一个几乎弱智的问题。
“提前一年就基本上订光了,可以说供不应求。”石毅坤看来并不计较我这个外行,反而细心地讲起了他的阳羡雪芽的美妙:
我们阳羡雪芽,来自在自然界进化了数千年的茶树。茶树是多年生的常绿植物,在植物学的分类系统中,它属于被子植物门,山茶属科,中国的西南和东南地区是其原产地。其实,野生茶树都是非常高大的,西南多雨炎热地带,有很多这样高大的茶树。只是在后来的传播过程中,随着纬度和气候的变化,尤其是在比较寒冷的地区,叶大如掌的乔木型大叶种,逐渐演变成比较耐寒、耐旱、耐阴、树冠较矮且树叶较小的灌木型中小叶种。现在我们这里种植的茶树多属此种。这种茶树的叶子小而嫩,适合做绿茶。
茶树新梢,在一年中要自然萌发三次,冬季休眠。所以,根据一年采摘季节的不同,可以制成的茶叶也称春茶、夏茶、秋茶。尤以春茶为多,质量也最好,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绿茶”。绿茶是历史最悠久的茶类,又称为不发酵茶。从采下鲜叶开始,要经过摊晾、杀青、揉捻、二青、三青、足干、成品等数道工序才能完成。
“这么复杂啊?”
“不仅复杂,还有技术含量。”石毅坤说,“比如杀青。杀青就是去掉茶叶的青气,为茶叶的进一步揉捻、炒青做准备,这是做茶必不可少的工序。一般的茶叶是机器杀青,就是通过滚筒式连续杀青机,或者滚筒式间歇杀青机进行杀青。当机内进叶端的温度接近280℃的时候,把鲜叶投进去,并在杀青过程中以控制投叶量的方式达到要求。不能出现焦边(就是把茶叶烧焦了),也不能出现生叶(就是杀青不足)现象。而我们的高端茶叶全是人工杀青,在适当温度的铁锅里,茶工完全凭眼睛、手感和经验用手搅拌茶叶,所以人工杀青比机器杀青更完全、更细腻,做出来的茶叶就更好。”
石毅坤继续说,阳羡雪芽、宜兴毛尖等绿茶,都属于当年春季采制的茶叶。春季温度适中,雨量充分,再加上茶树经过了冬季的休养生息,使得春季茶芽肥硕,色泽翠绿,叶质柔软。由于没有经过发酵,所以保留了鲜叶内较多的天然物质。比如丰富的维生素,特别是氨基酸含量很高,具有保健作用。春茶不但滋味鲜活,且香气宜人,所以很多人都非常喜欢。
“那么,您的阳羡雪芽是什么样子呢?”情知已喝不到那好茶,我只能不甘心地问道。
石毅坤说:“茶叶成品通常有几种形状,比如银针类,就是针形——外形圆直如针,还有外形扁平挺直的扁形,如西湖龙井就是,此外还有螺形、兰花形、片形、束形、圆珠形等等,我们阳羡雪芽是条索形的——外形呈条状稍弯曲。做好的雪芽条索紧结匀整,叶子部分发硬,折梗即断,用手一捏茶条就成粉末——叶嫩而火候到位,就是这样的效果。而且阳羡雪芽的色泽即绿又润,茶香非常浓郁醇厚,喝上一口,就让你想上一辈子。”
听到石毅坤这句诙谐的结语,大家都笑了起来。
细品绿色阳羡茶
我很想参观石毅坤的茶园,石场长也盛情相邀。于是石场长、唐校长以及同行六七人,分别乘了两辆车子,开上了灵谷茶场的山坡。
虽然在来之前,我已经知道宜兴是中国久负盛名的古茶区之一,如今又是江苏省最大的茶叶产区,但一登上茶山,还是被这里绿带萦绕的百里茶区所陶醉了。四处生机勃勃,清香四溢,一排排整齐的茶树,修剪得梢头圆润,汇成了望不到边的绿色海洋。不,这茶树不应该用“修剪”这个词,它应该是被采茶姑娘的一双双巧手雕塑成这样的。在下午明媚的阳光下,一对对嫩绿的茶叶泛着油亮,青翠欲滴。
我和石毅坤沿着平缓的山坡,从茶林中的通道走上去。
“茶树的虫子也会不少吧?”我问。
“很多呢。尤其是春天,天气一暖,虫子也活了。尤其是茶尺蠖,对茶叶危害很大。”石毅坤说。
“茶尺蠖?是毛毛虫吗?”
“我们这里俗名叫拱拱虫,拱背虫。因为它爬行的时候总是把背拱成弯的,像座桥一样。而且它还会吐丝,它的丝被风一吹,能飘得很远,它也就随着飘落到了周围的茶树上,扩大了虫害范围。”
“哎呀,能不能找一条我看看?”我没有见过茶尺蠖,但是听着石毅坤的介绍,感觉它可能有点像我们北方槐树上的“吊死鬼”。
“没有。怎么可能有?这种虫子开春就要治的,否则就被它们害惨了,茶尺蠖可太厉害了。我的茶园里是绝对不能有的。”石毅坤眼神肯定地说,随后又补充道,“而且杀虫不能用农药,我们是无公害茶叶生产示范基地,通过欧洲食品安全标准认证的企业,要保证所有措施都是安全和环保的。”
“那怎么治虫呢?”
“我们用的是生物干扰法。茶尺蠖的雌虫和雄虫,要靠彼此的味道才能找到对方,我们就用一种特殊的制剂,散发出干扰素。这种味道我们人类闻不见,但却能让茶尺蠖闻不到对方的味道,它们就没办法交配了。”
这样啊,我站在虫子的立场上想了一下,感觉有些残忍。但人们要喝到好茶,当然不能让位给虫子——这世界有时就这么残酷。如果你是条虫子,那么灵谷茶场就要剥夺你生存的权利了。
忽然我想起一个细节,一路上来的时候,看到茶园里到处竖立着各种颜色的小彩旗,起初还以为那是吓唬鸟的,莫不就是在释放干扰素?于是赶紧向石毅坤提了这个问题。
“对啊,”石毅坤肯定地说,“不是小旗子,我们叫它黄板,是一种PVC板,我们在上面涂上诱虫剂,它散发的味道就是干扰素,足以让茶尺蠖们找不到对方了。”哦,人类可真聪明啊!
石毅坤的茶厂是以奉行环保和有机为宗旨的,所以在灭虫的问题上,他坚决拒绝使用哪怕是一点点化学药品。因为,他认为所有的农药,不管药性配比多么科学,多么宣称安全无害,都不符合他绿色的理念,都将降低他茶叶的品质。
“农药总是有残留的,是不是?喷撒过农药,对环境总是有污染的,对吧?所以我们不能用。”石场长如是说,“而且,我们也不能用化肥。用过化肥的茶,味道就变了。”
“化肥也能让茶变味儿?”我问。
“当然啊,化肥是个害死人的东西。你看,原来中国有多少名茶啊,后来为什么做不出来了?很多就是因为用了化肥。只要一上化肥,茶叶原来的清香就没有了,它原汁原味的香气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茶叶不好了,好茶自然也就没有了。就像没了原料,多好的厨师都做不出好菜一样,茶叶的味道一变,那肯定是做不出好茶的。
“或许你们不知道,现在市场上的好茶其实很少。你们平常喝的少,可能对这个没有特别的感觉,我们只要一尝,马上就知道它是什么品质,用过化肥的茶都是变味的、味道不正的茶。
“其实何止茶,所有用过化肥的东西都不好。粮食、肉类、蔬菜、水果……你是不是感觉现在东西不好吃了?那都是化肥害的,不光是味道不好,还有很多问题。”
看来石毅坤对化肥真是深恶痛绝,他一连气地批判着化肥的罪恶。
“那总得施肥啊,您的茶树施什么肥?”
“我们用豆粕。豆粕是大豆提取豆油后的副产品,蛋白质含量很高,是一种很好的有机肥料。茶树用了豆粕,不仅长得好,味道还会更加香醇。”
“那很贵吧?”用豆子养茶树,让孤陋寡闻的我觉得很新鲜。
“贵是贵一点的,那也要用,要保证绝对环保。你看我的茶园长得这么好,其实绿色有机才是它真正的好。”石毅坤脸上闪出了自豪的笑容。
我懂了。石毅坤的全部努力,无非就是保证了他的茶园的一个“好”字。这个“好”,不仅是味道,不仅是品质,更包括了他的思想和观念,包括了他做人的原则和准则。
而在宜兴,肯定还有更多的石场长,有更多为阳羡茶的复兴而勤奋打拼的志士。我想,正是由于他们的坚守,才使得宜兴茶的事业、茶的品牌都越来越如日中天。
湖公式镇提供的资料表明,如今所有来宜兴的人,都已经把品尝“阳羡茶”作为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味道醇正的茶叶,用水质优良的金沙泉一泡,手擎着典雅的紫砂壶——对爱茶人而言,可不就是一件人生乐事?而伴随着宜兴历史与文化的发展,今天的宜兴茶文化,其内涵和形式也愈发丰富。不管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中,与老百姓息息相关的“俗”生活,还是“琴棋书画诗酒茶”中,让文人墨客赋诗寄情的“雅”意趣,都让这里居住的人,以及来这里旅游的人,对与茶相关的一切津津乐道。这也正是宜兴人打造茶文化的成功之处。
当然,茶文化的概念非常博大。茶的历史展示、茶技的基础、茶器鉴赏、茶艺表演等优雅的形式,都是茶文化的范畴。只不过,这些属于“狭义”的茶文化,而以茶为载体的各种衍生的精神产品,包括其承载的民俗风情、审美情趣、价值观念等,则是一种广义的茶文化。后者的内容更为宏大深刻,也更被当下的生活迅速地充实和丰富着。唐校长说,在宜兴的学校里,已经开设了相关课程,对孩子们进行茶文化的教育。比如学习茶文化中“俭”的精神,就是提倡淡泊勤廉、朴实精进的作风;“和”,讲究坦诚相处,和谐共荣;“敬”,以茶交友,尚礼达意、友爱互敬;“怡”,则是培养心胸豁达、修身怡情的境界等等。在几千年的发展历程中,茶不仅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更创造了影响深远的精神财富,中华民族的子孙理应继承这笔宝贵的文化遗产。从这一点来看,宜兴把茶文化的精髓灌输进孩子们的教育中,不啻为一个富有远见的举措。
陆羽在《茶经》中对茶的概括是:“茶者,南方之嘉禾也。”这是一个喜悦的、带有褒奖意味的定义,当然也肯定是关于宜兴茶的定义——他的著述地就在宜兴嘛。而宜兴人对茶的感情更是非同一般。在宜兴的一间小茶舍里,我居然看到这样一首打油诗:“一杯喉吻润,两杯破孤闷。三杯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行。四杯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全向毛孔散。五杯肌骨清,六杯通心灵。七杯吃不得,两腋习习清风生。”此诗不知出处,但写得煞是有趣可爱,把人们对茶的喜欢和感受概括得非常到位。看来,无论如何也要进去小坐一下,将这阳羡茶吃到三杯了。
店家速速泡上茶来。不知道别人,我是很喜欢看沏茶时茶叶在杯中沉浮的样子。它们先是争先恐后地上下翻滚,然后渐渐舒展叶片,最后全部慢慢地沉入杯底。全过程像极了人生——跌打滚爬磨练一番,最终归于淡定、宠辱无惊。就如宋代大诗人苏轼诗云:“何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仝七碗茶。”细细品味,果然大有深意。就如同此刻的我,泡上一壶茶,静静地清理一番思绪,感慨一下人生,然后在醇厚与芬芳中,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