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少数民族文艺

玉树临风

□祁建青(土族)

我的书叫《玉树临风》,书出来后,不断有人问我,你主要写玉树的哪些事?其实,他们并没有看过这本书,我只能一遍遍地解释:我写的不是地理学上的玉树,而是审美意义上的形而上的大玉树。

什么是“大玉树”呢?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华母亲河来体会它的含义。《极地玉树》一文是这样描述母亲河的:“一幅具象清晰重叠起来——我们的整座高原,既是固体与液态的,也是静立与流动的,又是澄澈与坚实的,是高耸与雄伟的意象叠合。是一棵树,一棵皇皇之大树。观其上下,有无穷能量亘古生发,升腾喷涌。有深厚之根,有粗硕之干,有繁茂之枝叶,于天地之间常青不衰。既有至高无上的尊贵,又平凡得与我们亲密入微……”我试图依形就势,呈现出一条祖国文明起源发展的自然地理脉络。

哈达,也具有同样的象征意义。哈达,在文化含义上,象征长江黄河及其发源于此的众多河流,正如我在《我所认识的两条河流和一条哈达》一文中所说,“这是雪域人有心栽花无心插柳的最富诗意的创造,一看便知是出自对大河大山的内心昭示,是对源头圣水生灵热爱呵护的意念流露”。而在生命情怀上,哈达挥舞展开的,是一番乐观坚定、超凡脱俗的浪漫情怀。由此,青海定位自己为“大美”,绝非空穴来风。大美,不是小桥流水的优游不迫,不是莺歌燕舞的吟哦弄姿,甚至不是花红柳绿的芳菲自赏。“上一趟青藏高原,带回去长江黄河。每每都有人讨教:哈达应该放在家中什么地方?现在告诉你,应该挂在家中最洁净尊贵的位置。”

是的,我是瞅准了高原大地理作学问。这样,一个“大”字势必要突显出来。作为文章类型,也可从立意书写之规模来考量,这里我权且定义为“大形制散文”。相对于小情趣、小事理的写作,它们从篇幅设计到义理铺陈,分量足够重,结构足够坚挺,涵盖足够高远。在青海,我们首先面对的是一个大自然主题。我以为,创作“大地理散文”并以其为方向,是我们应该做到的分内之事。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关注身边青藏高原的山山水水,该是命中注定。

一份文学的庄重承担原来在此。要说过去的青海文学,正是倚重于此,才出手不凡并在文坛独树一帜。今后这一承担应该更加明确坚定。显然,这个问题不单在某个人,它最终应由整个青海作家群体回答完成。对艺术品质的孜孜追求,实质就是一个方向道路的扎实落地并步步生根。在青海,地理的高度、心灵的高度、艺术的高度应趋于一致。而这个高度,现在我们还未达到。

这种沁入骨髓的崇高美学,今日尤需重申。文学的灵魂须得时时掂量拷问,我们应力争能够写出优秀之作。写作,传统的定义是“创作”,它真的是不同于农耕的年季一度的种收,不同于工矿的采掘,因为那东西本来就是存在在那里。过程与结果的不确定性,去向何方和能行至多高的未知数,乃是创作的玄机所在。

所以,在写作中,不可不存敬畏之心,玩弄文字到头来玩弄的是自己。写作的全过程,实际上就是反复告诫自己的过程:切忌肤浅之作、乏味之作、泡沫之作。因此,杂质应剔除,并且要一步一步地雕凿、裁剪、打磨。甚至,不行就停下来,进行自我反思批判,以期文有所值,以期语有所惜。难道这不正是著书立说之基本所求吗?

写作,就像是一项工程建设,从一砖一瓦、一木一卯始,至一亭一立、一厦一竖终。通过层层铺排筑垒、步步构架递进,宗旨便是攀援而登临那一制高点。如果不能深入本质企及灵魂,写作就会夹生,就会气血两亏,作品必然不如人愿。或者说,在写作中要捍卫严肃、推崇深刻、追求诚实,对时代和人民葆有一颗赤子之心。

2010年4月14日,玉树发生里氏7.1级大地震。当日,我们就奔赴震区。830多公里路程我们车开得飞快。一路想象着灾情,筹划着任务。后来,同行的老政委段进虎戏言,都是你这本书惹的祸。又言,有玉树临风一说,故玉树遭大难而不倒!有人还对我说,《玉树临风》,肯定还会有作者用这个书名的。果然,一部玉树抗震救灾报告文学集《玉树临风》于当年问世了。

其实,玉树临风一词最早出自杜甫《饮中八仙歌》:“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诗中的宗之为唐代名士崔宗之,所指“八仙”还有贺知章、李琎、李适之、苏晋、李白、张旭、焦遂。这里我且引用《唐诗鉴赏》撰稿人唐芸芸的赏析一读:“这幅八醉图,酒中之态,醉后之情,都融汇着唐代豪放的风气,亏得杜甫这首《饮中八仙歌》,让八位酒仙相会了一回,也让后人大开眼界,而让人心向往之。”

玉树临风,古已有之,非我独创。

2012-07-06 □祁建青(土族) 1 1 文艺报 content22525.html 1 玉树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