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武,1947年出生,中央美术学院附中1963届学生,我的同学。王良武在班里并不张扬,甚至无声无息,在才气冲天的同学堆里,他显得很安静、朴实。可是,有时王良武会突然出人意料地脱颖而出,显示出他的才华。有一次学校排演歌剧《白毛女》,他演穆仁智。当他化好妆,佝偻着背,举着灯,踩着小铜锣的点念着:“一枝香来一支枪,一个拐子一个筐,见了东家就烧香,见了穷人就放枪,能拐就拐,能诓就诓!”走上台来时,大家都说:“绝了,太像了!”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三年的学习生活,到1966年,由于“文革”的爆发,我们都失去了继续学习的机会。1967年,这一年本当是我们在附中学习的第四年,迎接我们的应当是高考,升入高等美术院校,可是我们同学们都各奔东西。我去了北大荒,王良武和多数同学到河北蔚县下放劳动。后来听说,王良武一直在画画,教美术,而且画得不错。
上月末,王良武给我来电话,请我去他家,并说他的画册出版了。
在王良武家,他把一本厚厚的、精致的画册送到我手中,画册的封面上是四个大字:胡同·家园。
翻开画册,看着一幅幅北京胡同的油画,我禁不住欣喜和感动。我们北京的孩子大都是在胡同里长大的。胡同的青砖青瓦四合院、石墩台阶木头大门、清晨的宁静、偶尔的叫卖声、送奶的车铃声、大槐树的树荫、熟悉的左邻右舍……使我们感到:这就是北京,这就是我们生长的地方。现在我们大都住进了楼房,住房虽然宽敞了,但一想到那消失了的胡同,仿佛北京也在渐渐消失,心中不免隐隐作痛。现在,昔日的胡同、消失的胡同和正在消失的胡同在王良武的油画中再现了。
看着那些斑驳的墙、灰色的瓦、瓦上的茅草、红漆的门、门上的铁环、门口的台阶、台阶两旁的石墩、墙边的大槐树、墙上的树影、地上的水洼、水洼中的倒影、冬天的残雪、落日的余晖……这一幅幅安静的胡同景色一下子把我带到了童年时代,那时候的北京多么的安静啊!我们小孩子三三两两结伴上学,在胡同的中间蹦蹦跳跳地走着,偶尔一阵车铃声,我们往旁边的台阶上一跳,让过了自行车再继续跑到路中间来。再看看现在的北京——哪儿还有路呀!
王良武也是个恋旧的人,他说: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远离熟悉的京城,在陌生的城市我非常想念北京的胡同,想家,想念父母和亲人,想念老师、朋友和同学,想念胡同中初夏槐花的清香,想念雨后水洼中映出的白云与蓝天,想念余音悠长的阵阵鸽哨,还有黑夜胡同中那昏暗而温柔的灯光……乡愁使胡同在我的回味和想象中变得异常的美与生动。从那一刻起我就萌生了画古城、画胡同、画故乡的一草一木的冲动。
王良武画了100多幅胡同油画,很多画很大。他说他画得不快,也不赶,不熬夜、不玩命。他就是一个坚持——坚持20年画胡同。王良武的胡同油画既细致又粗放,很多屋檐、石墩、木门、窗棱被他刻画得很周到,地面、墙、树冠用很潇洒的大笔触。他的胡同整体看上去都是灰调子,有巡回派的风范;仔细看来又都是丰富的色点,有印象派的风格。
王良武的胡同不浓重,有些淡淡的灰,如他所说——淡淡的乡愁。乡愁使胡同在他的笔下的确异常的美与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