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文学评论

诗意地剥离

□王凤英

什么是小说最能打动人心的内在品质,是充满琐碎、芜杂的生活化现实,抑或是唯美、诗意的艺术化品质?是离奇的故事讲述,抑或是不乏审美的文学性?军旅文学贴近当下基层与诗意提纯是否矛盾?当面对赵江的长篇小说《王牌班》时,所有这些小说的特性和纠结似乎都不足以成立。人们会讶异地发现,小说也可以以艺术化的美感来呈现生活化的质感,将一个“文学现实”有效地从芜杂和琐碎中进行诗意地剥离。当然,这需要作家极为耐心的发现并坚守建构文学审美世界的追求。

在《王牌班》里,赵江并不费力地实现了贴近部队现实和基层士兵生活的时代需要,他的看似不着意来自于对生活基础的厚实自信。小说以信息化条件下一群青春期军人的成长经历为塑造主体,呈现出不无斑斓的时代兵味和精神特质。无论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班长熊大臣,抑或是用不着有理想有抱负的欧阳喜爱、清高自负的马万、古怪不羁的古理、倔强的卢豹子、希声的伍范、诵经打坐的牛家旺、因爱情昏头的金光,以及摆谱抵触的刘铜钢,在经历成长中许许多多快乐和不快乐、纠结和不纠结后,一个 “王牌班”的9名军人被锻造得充满了血性阳刚、活力四射的太阳味道,迸发出生命的颤抖和悸动,在有滋有味的青春之歌里嗷嗷叫着腾挪出一片龙腾虎跃的全新天地。

反观当前的军旅小说,为数不少的作家无法有效地结合自身生活体验,将故事讲述放到小说创作系统中的一个敏感位置上去确认,能够表达故事内在的一种有质地、有内涵、更广阔深远的元素往往远离作家视野。少有像《王牌班》大胆且成功地突破惯性的写作克制,将一群基层战士推到了前台,因而才有了那么多可爱的兵趣、真切的兵味、感人的兵魂,也有了在粗犷热烈的兵味里会心的一笑。

全书共9章,从兵头铁摇篮、叩问兵路、兵戎滋味、兵曲交响、兵堆新锐、精兵情结、小兵大器、兵网链海天到兵行远方,每一章里的“兵”对应着“王牌班”里的9个兵,诸般迥异的性格、经历、追求等,但读者分明感到一种强大磁场将他们不可阻挡地从各自的方向或快或慢、或直或迂、或明或暗地嗷嗷叫着包抄过来,因为有他们的班长熊大臣的标杆和不甘冲在前头,他们便因这种标杆和不甘而必然聚合起来,最终冶炼成班的“王牌”。

惟一从新兵连直接空降师教导队集训的新兵,熊大臣的优秀和不凡是出众的,但这还不够,质疑从他报到那一刻开始,连长杜尔武抬右手伸食指,“杠子似的敲击左手腕”,24小时内连续4次用“善恶莫辨”的目光把熊大臣从队伍里反复搜索并打捞出来又摁回去,奇怪的是,这样一个“老黑”之流的硬派军人的权威,却连遭熊大臣毫无善意的挑衅和践踏,暴怒之类必然会有的反应却被他波澜不惊地化解,熊大臣次次轻松成功令人生疑。很多人读到此多会以为杜尔武这一切举动可能缘于熊大臣和熊师长姓氏相同,又是惟一的新兵骨干入训,随之而至的合乎逻辑的恒常性猜测和杜尔武似乎不着痕迹的让步成为因果关系的定论。如果按照这个不能免俗的惯性推理,小说必将失去烟火气的叙述筋骨,弱化文字中青春律动的阳光气息。眼下那样的作品并不在少数,其军人的精神世界因此有了另类的孔武,那些另类孔武显出作家们只是借用军人身份而传达无力的模式化非军人体验。赵江出人意料地跳出人性的潜在可能性而深刻抵达当下火热军营最澄澈的一隅,他成功了。

小说为获得一种铁石灌注的军魂坚硬感,借杜尔武秀了一把关于自尊心的“肌肉”和“肌肉”的自尊:光强调个人自尊心,没本事的话远不能支撑起所谓的自尊心,救不了自尊心,更不可能成全被尊重的需求。这样的宣告,作家自始至终都吝于使用温情的抚慰来回应,着力主张的自尊是用历尽苦难、于生命深处渗出的汗水、泪水和血水写成的,与愁绪无涉,即使有,也要在寻常的士兵生活里窥见强者和智者用铜、用铁、用血、用火铸就的心灵世界。小说这才铺设了魔鬼式投弹训练、下铺老王功亏一篑的离开、卢豹子的处分和金光的反复逃跑、古理的戒毒、欧阳喜爱的浴火重生等,每个人为“王牌班”而产生的蜕变和付出的努力,丰沛了军旅文学画廊并重燃起建设现代化军队的希望。

作家朱苏进说:“军人全身的细胞都在为战争做准备,但是到你死,都不应该有战争。” 信息化条件下的军队战法在小说里以李小强、金光、熊大臣为呈现原质,精熟且顽强、不妥协,完成了军人为战争做准备的必要科学自信,有海战、陆战和信息战的全区位演练,对当下军人面对可能的战争而必备的科技强军及生命意义予以超前认知。同时,小说写了不少近乎蛮干的训练方式和演习,许多军旅作家一直以来试图回避这种不讨好的区域,赵江却正面迎上,不想遗漏哪怕其中任何一个深入生活后获得的点滴感动,这是一望而知的,但这样的投注十分冒险,它有可能会颠覆作家精心构建现代信息化平台的完美性,很可能陷入军人形象的崩塌,同时又败坏读者的胃口。但赵江肯定意识到了这种后果,他采用一种从容不迫且颇有分寸的讲述方式,轻易地从芜杂的生活乱象中剥离,使文本有了打磨意志和品质的军营诗意的基础,这部小说因而远离了军旅创作常见的个人化、小众化倾向,具有了难得的品质意识。

2013-01-25 □王凤英 1 1 文艺报 content10155.html 1 诗意地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