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已届93岁高龄的于希宁先生将自己的72件作品捐赠中国美术馆。这样,加上原藏于希宁画作28件,中国美术馆收藏于希宁作品总数已达100件。是年3月,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于希宁捐赠作品展”。
我当时尚未调入中国美术馆工作,未能对此稍尽绵薄。但于希宁的作品备受关注,展览盛况记忆犹新。于希宁品格高洁,一如他笔下的梅花。他历来关心公共文化及社会慈善事业。除了将七八十件精品糠慨捐赠中国美术馆,2006年他曾向山东艺术学院捐赠中国画作品60幅。2010年底,家人秉承于希宁遗愿,又将遗作精品46件捐赠给新落成的山东博物馆。
回忆于希宁先生,我的脑海中总会交替浮现两组镜头:一是王朝闻导师在客厅,在于希宁老友送他的丝瓜作品下,对着我们这样的学子侃侃而谈;二是2007年11月,我和山东艺术学院张志民院长还有沈光伟教授,专程前往济南千佛山医院探望于希宁的情景。一个月后,于希宁辞世,其音容笑貌乃成永远的追忆。
2013年,在于希宁百年诞辰之际,文化部与山东省政府在中国美术馆主办其作品回顾展,出版 《百年希宁》大型画册。这一系列活动,是对于希宁一生所作卓越贡献的肯定,是对他艺术人生的缅怀和纪念,也为学界和美术界更全面深入研究于希宁提供了一个很好契机。其中,同期发行的《于希宁研究文集》汇集了既往专家学者撰写的有代表性的文章近60篇,还有相关展览报道、座谈纪要、亲属及学生回忆录等资料性文字约60余种,堪称立体而丰富。
于希宁数十年以画驰誉艺坛,而他精于书法、篆刻、诗文和美术史论研究诸方面,也早为识者所关注。这样,在回溯以往的研究时,我们便会发现众多专家学者不同角度、不同方法、不同感悟的种种不同见解。他在各个艺术阶段的创作,以及他90多年的艺术人生,便构成了颇具研究价值的艺术个案。而不同角度、不同方式的释读,对于全面、准确且深入地了解一个艺术家,乃是必需和必要的。例如,王朝闻论于希宁的丝瓜,尤关心其形态与书法之间的关联性:“那带花的嫩瓜在静态中的动态,犹如书法用笔那种‘无垂不缩’的‘屋陋痕”,接近‘垂露’而区别于‘悬针’”;“画中嫩瓜这种静中见动、充满引人入胜且耐看的戏剧性的生动形象,一定是书法的直接影响,但这一绘画形态与书法艺术的内在联系却是客观存在。”张安治教授则对于希宁诸多作品“诗书画印结为一体”绕有兴趣,他认为“画面上的题句,除了能在构图上具有调节繁简虚实、轻重疏密的作用外,更有利于点醒主题,充分发挥画家创作时的感情和意念,使全画的内容和表现力更为丰富动人。其劲健挺秀的书法,浑融并茂的印章,更能使画面灵动潇洒,富有节奏,映发生辉。”孙美兰教授强调于老是“学诸家所长,行一己之道”;“‘广博而专精’,是于希宁变法成功的第一契机。先生修养博、画路宽,是画家,是诗人,又是书法、金石巨擘……艺术创造上,他将宾虹大师画山水之整体气象观、‘山中有龙蛇’融入写意花卉中,使花卉艺术具有了博大沉厚气象,呼唤至大至刚之气”。而作为学生的刘曦林、刘龙庭二人,则在回忆当年学习经历时提醒读者,于希宁教学“主张从工笔入手,逐步过渡到小写意、大写意。工笔是一种基本功(包括造型、勾线、设色、点染、衬背等各种技法),同时又是一个独立的画种(包括白描、淡彩、重彩、没骨、勾勒填彩等各种形式)。在花鸟画这个领域中,作为认识生活、记录生活、反映生活的手段,工笔有别的画种所不可代替的主要作用,它是一种最细致、最具体、最深刻的绘画方式”。
以上所例举,只是各类研究中的一鳞半爪。我由此想到,于希宁之所以多年成为学界同仁郑重其事的研究对象,正在于其价值、其意义已越出一个艺术家的个体范畴。由于其蕴涵的代表性和丰富性,它已成为今天弘扬中国文化、成为启迪新一代艺术家成长具有普遍性意义的范本。
上世纪80年代,于希宁曾在南京举办个人画展。王朝闻看了他洋溢着探索精神的新作,一语蔽之,说这是“老风格的年轻化”。2007年11月我前往千佛山医院探望于希宁前一晚,有幸在沈光伟教授家中得观他几个月来在医院的新作,那是几大沓的梅花册页。画作尚未装裱,画幅也不大,其运笔用墨纵横捭阖,出神入化如奔蛇走虺,其气格奇肆老辣,其意境雄健超迈,斯人斯艺已臻唐人孙过庭《书谱》所说“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之化境,实让人惊诧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