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世纪美术

故乡,生命永远的惆怅

□梁克刚

西安钟楼

这些年,由于参与西安的一些艺术活动,使郭燕常常有机会回陕西。只要时间允许,她总是要赶回陕南的老家看看,她似乎是在与一种看不见的能够磨灭一切的东西赛跑,去看看自己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去看看仍然生活在那里的老邻居和小时候要好的伙伴,去找回童年时家里用过的老家具、老物件,这个过程像是在抢救着什么。一年多前,她刚刚给我看了回老家拍的5岁前住过的老房子后不久,就无奈地告诉我当地粗陋的维修已经将那里抹去了一切时光的痕迹。老家毫无例外的过度城乡建设正在吞噬着那些在她童年里最美丽的田野、树林、河堤和果园,所有关于故乡和童年的一切好像都在慢慢地瓦解着,终有一天它们会仅仅成为郭燕脑海中残留着的记忆图像。

这些如影随形的乡愁深刻地困扰着郭燕,它们与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交集成为她内心难以言说的隐痛。在完成了西安美院的学业后,郭燕毫无计划地来到了陌生的成都,却最终在这里找到真爱并成家生子,接着开始了热爱的事业。成都的老蓝顶艺术区的工作室曾是让郭燕待着最踏实的地方,她可以一整天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只思考艺术而忘掉整个世界。在那里的5年她度过了自己艺术成长道路上最重要的阶段。但天下总是没有不散的筵席,热闹的老蓝顶艺术区随着艺术家的逐渐搬迁而已然沉寂消亡。

今天,已经定居成都10多年的郭燕再一次面临举家迁徙的选择。现在恐怕她已经很难说清楚哪里才是自己真正的故乡,自己像是处在一个不断移动的旅途之中,只能感伤地看着刚刚熟悉的场所和风景渐渐地消失在远方。这不正是人生的隐喻吗?没有什么能够永恒,不断地离开就是命运本身。故乡对于人类而言不过就是个可以安放心灵的记忆仓库,可怕的不是故乡的消逝而是对于那种时光和记忆的抹杀。

已经开始有朋友质疑郭燕近两年的这个关于乡愁的系列创作不够前卫,不够观念,似乎应该切中时髦的题材,贴上流行的概念才更当代。为此我总是耐心鼓励她,真诚才是一切创作的本分,艺术家只需要跟随自己的内心,表达最能触动自己的感受。况且推己及人,乡愁并不是一个人的专属话题,那是人类共同的情感。而故乡的快速消逝与记忆的粗暴抹杀不正是当下中国人共同的焦虑和处境吗?郭燕的这批作品是用记忆串起的时光碎片,那些老照片、信件、老家具、老物件、油画力图呈现出的是她随着不断的迁徙曾在陕南商洛的小河镇、山阳、西安和成都不同地方的生活感受和记忆,而不仅仅是记忆的再现,还有着艺术家的敏感对于非正常的现实(诸如拆迁、过度建设、城市化等)的质疑和批判。这不仅是个人的叙事史,也是这个时代投射在个人身上的缩影。这个展览展现的也不仅仅是郭燕的乡愁,而是整整一代中国人的乡愁。

时代的机器高速冷漠地运转着,所有的人都被裹挟其中,你已经几乎选择不了自己生活的轨迹和速率,每个人都成为了精神上的流离失所者,每个人又都在寻找着那正快速消逝着的故乡。今天的中国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头残暴贪婪的巨兽,有着可怕的欲望和能量,可以摧毁和吞噬一切,它正在夜以继日地推平每一个人的故乡,抹去每一个人的记忆。天下之大却已找不到可以安放自己灵魂的原乡,我们像是被时代绑架了的囚徒,既无法停下奔走的脚步也不知道该去向何方。也许只有那些借助艺术家创作的艺术图像浮现出来的关于故乡和过去美好时光的记忆碎片,才能带给我们一些慰藉与救赎,能让我们短暂地忘却世界的冷漠和内心的隐痛,体味时光的质感和生命的温暖。因而我们应该感谢郭燕,是她的创作与表达给了我们大家一个机会去完成一次久违的怀乡。

2013-07-17 □梁克刚 1 1 文艺报 content11461.html 1 故乡,生命永远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