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以悲悯的情怀拥抱现实

——戴升尧小说阅读印象 □周海波

近年来,戴升尧在创作大量散文作品的同时,接连发表了《虚惊》《口琴》《仲宇轩》《戴胜鸟》等小说作品,以独特的叙事呈现出颇具个性的姿态和比较宽广的艺术视野,以精细的小说叙事为那些他所熟悉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奔走呼号。

与戴升尧所从事的新闻职业有关,他的小说具有强烈的社会使命感,试图以关注社会、关注民生的视角,表达一位新闻工作者的责任感和现实关怀。他的小说主要书写那些生活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底层人物,或者是城市化进程中“被市民”的、游走于社会边缘的人们,他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感受出发,非常敏锐地把握到一个他人并不太在意的题材领域,为自己的小说叙事确立了一个基本的生活层面。在戴升尧的小说中,有一个与人物密切相关的“城中村”,一个他笔下的人物世代赖以生存的乡村背景。这是一个与城市相对应、相比较、相互说明着的生存环境。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个城中村马上就要消失,即将融入到城市的版图中。城中村的变化,对于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无疑会改变他们的身份、住房以及存在方式。戴升尧关注的并不是这些农村消失过程中的表面问题,而是在此之下农民生存方式的改变。

戴升尧为我们描绘了城市现代化进程中的“多余的人”,《口琴》中的李大奇、《虚惊》中的孙奕、《戴胜鸟》中的戴胜等,他们既不是城市市民,也不再是本色的农民,而是介于这二者之间的城市夹缝中的人物。他们被土地抛弃了,失去了生存的条件,他们成为了“城里人”,有了城市户口,但他们却没法融入城市;他们被城市所摒弃,而成为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多余的人”。他们被迫失去了土地,却又不能成为城市市民。城中村被拆迁的不仅仅是一个村庄,而且是人们的精神根基。正如《戴胜鸟》所写的,戴胜鸟随着春天的到来飞到了村子里,“年年岁岁来来去去,我对戴胜鸟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情”,一只鸟与一个村庄的关系即是这个“城中村”的象征性描写,戴胜与戴胜鸟之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关联,因此,“戴胜”这个颇具代表性的人物与村民们在戴胜鸟身上寄予了无限的精神依托。现在,当这个村庄即将消失的时候,戴胜鸟不再来了,戴胜从此成为城市中的多余的人,一个与农村、与城市都存在关系而又都不存在关系的多余的人。

《口琴》是戴升尧小说中颇具代表性的一篇。作品写的是与城市接壤的农村地带的生活,那是一个与戴升尧的生活经历与人生道路息息相关的小山村,距离城市不远,但又保持了相对的封闭性和农村生活的形态。因此,城市有城市的生活,乡村有乡村的生活,两者相隔不远,但却各有天地。那个时候,“村里的年轻人都羡慕城里的生活”,城里代表着文明、富裕、幸福,能够进城工作就是一步踏入了幸福的天堂。李大奇就是这样被“村子里年轻人羡慕的人物”,他进城当了工人,是村里第一个进城工作的青年,而他进的工厂是国企,又是青岛的支柱产业,工作稳定,收入颇丰。但就是这样一个青年,却成为农村和城市夹缝中的“多余的人”。作品以李大奇的几段恋爱生活为叙事结构,充分展示了他曲折、悲苦的不幸命运。李大奇与小兰的爱情受到双方父母的坚决反对,原因是他们是同一个“老祖先”,大奇的祖先和小兰的祖先是一对孪生兄弟,共同创建了这个村庄,但他们却为了一个女人而断绝关系。大奇和小兰这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也因为父母的反对无果而终。生活在农村的大奇和小兰受到农村宗法势力和陈旧思想观念的制约,是农村生活习惯的牺牲品。不过,出生于农村的大奇不再是真正的农民,他的生活总是受到城市生活的影响;同时,他又永远无法摆脱农民的印记,他是农村中的城市人,是一位走出农村而又被城市拒绝的中间人。大奇所在的工厂出现了问题,不少设备停止运转,不少工人下岗。在这样的背景下,大奇与孙蕊、圆圆等人的爱情都是有始无终的。大奇手中的口琴本来能够吹出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样悦耳的曲子,但现实的打击却让他找不到调子,无法吹出自己想吹的动听歌曲。如果说大奇与小兰的婚恋受到农村社会习俗的影响,那么,他与章丽则是农村与城市中间地带的祭品。大奇因父母拿不出足够的订婚彩礼而被章丽讽刺到“真是的,农民”,然后跳上另一个男人的摩托车绝尘而去。大奇结婚后和孙霞的生活同样受到这种双重身份的制约。工厂倒闭、工作被辞、生活无着、儿子生病,这就是大奇夫妻的现状。在他的生活有些起色的时候,妻子孙霞跟着别人跑了。就在村庄被扩张的城市吞噬,他可以分到两套楼房时,他却无法证明孙霞的失踪。当儿子死去的时候,被生活折磨的大奇彻底失去了希望,心变得灰冷。当他找出几年没有摸过的口琴,想吹一首曲子时,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合适的曲子,吹不出曾经动听的《大海》。

戴升尧的散文集《菩提树下》记录了作者游历印度及中国的数十处佛教圣地名寺时对佛教历史的追忆和思索,将悲悯的行吟和精神注入文化行旅的文字符号中。在小说创作中,戴升尧同样以悲悯的情怀拥抱着他笔下的人物,在同情与呼告中关注着生活于社会底层的人的不幸,以理解和宽容的态度叙述着人物的种种遭遇。《虚惊》是戴升尧精心构撰的一部中篇小说,作者从报纸上报道的一起凶杀案引出真正的故事,一位与被杀害者李玲情况极为相似的染织厂女工孙奕,让报社的任青扬发生了联想和误会,产生了一场虚惊。孙奕是当代部分企业发展的典型人物之一,她工作过的工厂曾经是令人向往羡慕的企业,在这里,她不仅有一份工作,也有几个相处不错的朋友,生活在被爱情包围的环境中。但企业改革之后,染织厂倒闭了,孙奕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自我。接着,丈夫遭遇车祸,她不仅生活在现实的痛苦中,还要遭受情感上的折磨,不断被那些对她觊觎已久的男人们骚扰。最后,迫于生活的压力,她不得不以卖身为生,落入被男人玩弄的境地,成为名副其实的“岗姐”。作者给予这个人物以极大的同情,为了表达这种悲悯的情怀,作者特意设计了几组不同的人物关系,极力表现孙奕对感情的珍重以及她生活的无奈。孙奕与任青扬是同事与情人的关系,这是一组在物欲横流时代最纯真的关系,这也是让孙奕感到幸福和实在的一种关系。但是,当任青扬无意中成为孙奕卖身的客人时,这一组关系发生了变化,任青扬付给孙奕的3万元钱,既是对一种罪过的救赎,也是一种廉价的同情。孙奕与焦立明既是情人的关系,也是逼迫她失身的物欲关系,焦立明迷恋于孙奕的身体,当他一旦得到了她,这种关系就变成了利用和色欲的代名词。孙奕与嫖客孙处长则是一种赤裸裸的买卖关系,作者只是通过这层关系表明孙奕的堕落和无奈。这3组关系相互说明、相互依存,并通过任青扬的现身说法,传达出作家对孙奕这类人物的深切同情。

不过,戴升尧太了解他笔下的人物,也太深爱这些人物,所以往往写尽了人物的全部生活经历,这是他用笔勤奋而又本分的叙事方式。如果他能更灵巧些,在一些可以深化的叙事节点加大着墨的力度,那么,这些作品或者他未来的小说创作可能会更有深度和艺术表现力,更能引起人们的关注。

2013-09-27 ——戴升尧小说阅读印象 □周海波 1 1 文艺报 content12103.html 1 以悲悯的情怀拥抱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