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文学院

都市女性的觉醒与成熟

□安玮娜

周瑄璞以写作长篇小说在文坛起步,近几年多写中短篇。其作品多塑造城市女性形象,以哲思之笔解剖人物灵魂。在阅读其作品时,我们可以鲜明地感受到横亘其中的女性意识,并由此体悟出都市女性由觉醒到成熟的斑驳足迹。

觉醒:对女性真情的肯定

自法国女性主义理论家埃莱娜·西苏以“身体写作”作为女性意识觉醒的代表后,对女性真情实欲的关注成为女性文学创作世界的热点。周瑄璞顺应了这一创作态势,并直抵现代化大都市中更为本质的女性生存状态,自成风格。

较之于都市繁华、阔大的背景,周瑄璞笔下的故事多发生于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如卧室、电梯,尤其是城市里某条街上某个宾馆的房间内。这是一种写作策略,走入这样的私密空间,更易于展现女性隐秘领域里不为人所知的感受和经验。于是,我们看到《疑似爱情》中丑女丁朵朵在艺术家海帆的启示下常常在独居的卧室,用自己的眼光鉴赏镜子里自己生机勃勃的肉体,享受开放在青春之尾的花朵;或者《故障》中女主人公困在电梯内时内心的波动与焦灼;更多的则是《与爱情无关》《须眉》《关系》等作品中的女主人公与情人流连在各色宾馆内,排遣人生的激情和焦虑。总之,当作品的空间从社会场合转向了对外界密闭、对自我开放的场所时,我们更接近女性身体、女性经验、女性感觉本身。作者将“美好的丑陋的欢乐的哀伤的圆满的破碎的”都收容在这一个个封闭空间内,书写这样的女性私密世界,其实是在对男性文化的层层剥离中凸现真正的女性自我意识。

无论是早期的长篇小说,还是近年来渐入佳境的中短篇小说,周瑄璞笔下流淌的多为当代都市女性的爱情故事。在这些故事中婚外情俯拾即是,婚姻退缩到了无言的角落,甘当陪衬。《疑似爱情》中美丽的政府公务员陈阿莹对小老板刘强过分迷恋以至为情人生下一女,《移情别恋》中姿色尚佳的都市白领朱小塘与几个情人上演从失恋到迅速再恋的情感纠葛,《隐藏的力量》中韶华已逝却风韵犹存的女主人公周旋于几个男人间借此增强自己的自怜和信心,《关系》中私企小老板孙彩云对情人陈九金实施了一系列情感抗争与利益捍卫,等等。我们可以看到这些作品中的女主人公也许身份各异,境遇万千,但都以婚外情爱填补灵魂的空缺。人物内心的幽微曲折似乎也触动着我们的心弦。作者对这些女人并无道德批判,更多的是理解甚至袒护,作品中时时表露家庭生活、夫妻之间应是“平静、和睦、体面、相安无事”,“大家保持适当的沉默宽容和无奈,修炼成最佳合伙人”,至于女性另一面情与性的需求是真实存在的,会“时时潜藏于体内,奔来突去,定期发作”。

当然,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还赋予这些女性情爱以哲理思考,如《与爱情无关》为我们讲述了一段繁华都市的爱情寓言,男主人公Z君由于事业受挫而颓然消失,与地方戏演员温水阳海水一般深沉的爱情瞬间干涸,作者借温水阳之口感慨“爱情是那样的轻薄”,因为要“受制于一切与爱情无关的东西”,意在揭示物质世界对女性精神生活的步步紧逼。这也是作者对在物质面前一个现代女性如何保持爱情纯真的深刻思考。

成熟:对女性价值的追寻

周瑄璞的女性叙事并未局限于对原欲的展现,而是更深层次地关注了当代女性自身价值的实现。她们或者凭其才智和灵性在激烈的社会竞争中自强不息、奋力拼搏,或者摆脱了爱欲的旋涡,重新寻找人生的方向。这些女性身上更多地展现了独立人格的确立及挑战社会的精神。

周瑄璞的小说中有一类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普通女性,在她们凡俗人生的背后是一颗颗宽容、隐忍、不屈不挠、注满温情的心。《曼琴的四月》中的主人公曼琴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可悲的是她的家庭环境混乱不堪,父母各自风流,同父异母的哥哥自私窝囊,姐姐势利风骚,弟弟不学无术、偷摸成性。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曼琴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她怀抱着自己的理想,与现实执著对抗着,对工作、婚姻有自己的高标准。更难得的是,曼琴用稚弱的双肩毅然承担起家庭的重担,陪伴照顾身患癌症的母亲、伸手救济年老色衰的姐姐、出钱保释在外嫖娼的父亲,积极为弟兄几人争取拆迁改造房。她坚守着自己的精神领地,成为整个家庭的救赎者。还有中篇小说《流芳》中的女主人公曲流芳,她相貌丑陋,丈夫常年卧床不起,女儿误入歧途。但曲流芳“对生活交付给她的一切表示顺从和尊重,她从不哭不闹不吵”,她用一种坚忍和发自内心的善良力量来面对生活。在密友力荐下进入机关办公室,下班后仍兼职司机,以此来应对沉重的经济压力。她细心伺候丈夫,忍受无常的打骂,默默给予他温暖。她坚持文学爱好,为精神增添慰藉。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曲水流芳,美好温情。

正是这些生活中的不幸者,在都市底层混浊而庸俗的生存空间内仍心存理想、隐忍倔强、不断抗争,成就了她们精神的亮色、生命的价值,小说中其他风姿绰约、条件优越的女性反成了她们脱俗睿智的陪衬。作者以宠辱不惊的淡定从容透出对世俗平凡生活的理解,也给我们这些普通女性一番陶熔鼓铸。

周瑄璞的小说有一个“40岁现象”,即很多女性人物的年龄徘徊在40岁上下。这个年龄的女人心智成熟、风韵犹存却也老态微露。在男性逐渐漠视的境况下,她们挣扎于女性生物本能与个人尊严之间,迷失自己的同时又不断重新定义着生命的价值。作品《疑似爱情》中美丽丰满的青春少妇陈阿莹与丈夫长期分居,不甘空闺寂寞恋上了健壮多情的小老板刘强,沉醉在欲望满足的迷狂中,并为刘强生下女儿。40多岁后,两人感情出现裂隙,身陷尴尬处境,在好友丁朵朵的启示下不断反省自己曾走过的路,最终获得了内心的宁静,与女儿一起自信乐观地生活着。作者借陈阿莹之口发出感慨“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都要归于平淡,归于安然”。女主人公正是在摆脱欲望与泪水后收获了苍劲与成熟。《关系》中年近40岁的孙彩云在情人背叛后,一次次为维护自我利益而抗争,伤痕累累,感到强烈的羞耻与不甘,结尾虽只停笔于借抛硬币来决定去留,但我们已分明感受到女主人公的精神自省。相反,《流芳》中的钟玲高挑白皙、美丽动人,又有一份让人羡慕的机关工作,年轻时受到众男性的追捧,实是光彩照人。可钟玲总觉得不知足,到了40多岁后,她更感到“有一种东西正在她的生命中坍塌”,如同废墟一样压在她身上,无法承受。将自己堕落于情爱游戏永不满足以致迷失方向的她,只得将密友曲流芳视为摆脱抑郁、苦闷的稻草,无尽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周瑄璞塑造的这些大龄女性形象其实是一种反拨。我们可以看到她在用超越理性节制和道德约束的原欲放纵来否定男权中心的同时,也在思索真正的女性意识不应只局限于身体的苏醒,更多的应是精神的成熟,即独立、沉静,保持着内省的姿态,思悟作为一个人的自身价值,寻索人类的精神家园。

总之,周瑄璞以感性细腻见长,借智性和自由之笔,将琐碎的日常生活细节不惊不诧地娓娓道来。在她的故事中,我们读到了当代都市女性由身体觉醒到精神成熟的变化过程,启示我们在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重视自身尊严的觉醒,保护与弘扬女人独有的天性也许才是女性良性发展之道。

2014-01-13 □安玮娜 1 1 文艺报 content12745.html 1 都市女性的觉醒与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