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叶炜新作《后土》问世,背后竟深藏着他10年的面壁之功,闻后令人不禁感慨,一个青年作家能够如此淡定、执著,满怀认真地去对待生活、文学,难能可贵。何况这只是他的山乡三部曲中的第二部,据悉第三部目前正在创作中,依然是慢慢地写,沉静地写,尽管笔下那众多的人物和故事都那样令人心血沸腾、神情亢奋,急切地呼之欲出。
《后土》的创作是成功的,其中重要一点,是与山乡三部曲的第一部《富矿》一样,作家依然承续着对社会、对改革、对农村的热切关注与不懈探索,归纳起来,主要有这样三个方面的关注。一是小说仍延续着作者对于农民的一贯关注。关注他们的疾苦、不幸、焦虑,作品敢于直面社会变革中的农村现实状况,勇于探索,敢于担承。同时也关注着他们的向往与追求。如作品中通过曹东风与刘青松关于旱灾的一段对话,写出了中国农民长期以来的一种贫困、卑微的生存状况,并在对他们寄予同情的同时也对社会资源分配与配置的不公平做了深刻的追问与反思。当然,小说并不回避村民们的缺陷、弱点、毛病甚至是陋习,并始终保持着应有的批判力度。二是对当前农民的思想和精神走向的关注。众所周知,在农业、农村、农民这“三农”之中,农民是具有决定性的主体,农民的精神维度与走向无疑决定着未来农村的命运,甚至进而影响到整个中国的发展与命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作者对此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敏锐,写出了其中的新情况新变化。如当下农村里信教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以前信奉土地爷的农民转为信奉起了“主”。再如农村空巢现象带来的留守妇女、儿童心理与精神缺失等诸多问题,以期引起大家的关注。三是对处于新时期改革中的农村发展状况及焦点难点问题的关注。如何解决一系列的新生矛盾,如动机与效果的矛盾、改革与利益的矛盾、资源与分配的矛盾等,都是十分现实、十分急切的问题。如曹东风想为村里做好事,让大家入股砖厂,但烧砖又要挖土占用耕地,以致引起村民的不满和责难。写出了当前农村深化改革与发展所难以回避的诸多问题。
《后土》是一部很有看头的小说,其中的人物鲜活生动,几个有代表性的人物更是各具特色。主人公之一的曹东风有思想、有抱负,更不乏能力与智慧,算得上是麻村里的能人,在经历着历史性巨变的农村第一线,他最先感觉到时代的变迁,也最先敏锐地抓住致富的机遇,成了村里最先富起来的农民。但他并不满足于此,他心中的人生舞台要比眼前所获得的利益更宽阔、更高远。他既想在新农村建设中下大力气做些实事好事,造福一方父老,赢得一个好名声,同时他又无法挣脱时刻隐埋在心中的作为一个外乡人的自卑与怯懦。他时刻在寻找时机,想一展身手,为自己在村中争出脸面和地位。所以,他紧紧拉住村里的大姓人家中最有人缘的刘青松,几乎是半强迫半乞求地与刘青松拜了把兄弟,以求得实现自己的理想。但关键时刻,为了确保书记的职务不落入刘青松的手中,又在背后玩起了揭发刘青松违背政策超生超育的把戏。能力的优越与性格的残缺同在,人格复杂但并不离奇,写出了令人信服的人物心灵的矛盾与变化。
对另一个重要人物王远的刻画也是如此。作为权倾一时的村党支部书记王远,从心里很不喜欢做教师的刘秋明,但他态度坚决地制止他的两个儿子对刘秋明的侵犯和攻击,并用事实“教育”两个儿子,说清楚刘秋明为什么不能惹,分析得头头是道,其心计之密、用意之险昭然若揭。遭遇水灾后,王远既想利用国家补贴把自家的房子盖起来,但又不直说,而是想尽办法诱导别人说出来,自己再半推半就地坐享其成,都是写得精彩之处。这些成功刻画固然有作家的认真与技巧隐蕴其中,但对人物的长期观察与思考,才是刻画人物成功的重要前提与关键。
除此之外,《后土》的写作特点还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如小说采用了农历节气作为篇目,而且从惊蛰写回到惊蛰,给人一种完整叙述的感觉,同时也给人一种世事轮转、人生轮回之感。
整部书的字里行间透着鲜明的地域文化色彩。那些风俗与民俗上的说道、讲究都被描摹得有声有色,如移坟、立碑、翠香嫁给王傻子的“回头”,以及过节的习俗等,都写得十分诱人。
较之前一部《富矿》,《后土》在语言的运用上明显更加精练、纯熟起来,小说的味道也显得愈加浓重。这种提升说明作者在小说文体的把握上更趋于轻松自如。
书中精彩的细节亦不应错过。如写麻庄妇女的骂街:“在麻庄,打架的事并不常有。常有的是妇女骂街。苏北鲁南的农村妇女最擅长这个……骂到酣处,蹦着高骂,跺着脚骂,直到骂得昏天黑地,骂得口干舌燥,才肯罢休。最为厉害的是把嗓子都骂哑了,还在那里挥舞着胳膊瞎比划呢。”已经骂不出声了,胳膊依然在比划着帮着她骂街,逼真的形象,仿佛是将人物推在了我们面前,让人看后不禁哑然失笑。
叶炜在农村长大,进城多年,但心仍扎在农村,写作的根也一直扎在农村。他对在鲁南苏北那片土地上生活的农民饱含深厚情感,用心去体悟,用笔去再现当下那片土地上的沧桑巨变与曲折发展,是叶炜不变的追求,也是他的执著所在。因为这种执著,他笔下的乡村才鲜活,故事才耐看,人物的生命力才旺盛。这是他取得成功的基础,也是我们对他热切期待的最好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