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艺术

豫剧《焦裕禄》

灵魂叙事:重返历史现场叩问

□万 素

焦裕禄精神

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是中国共产党的三大优良作风。焦裕禄同志是忠实贯彻执行我党优良作风的典范。他坚持党性原则、执政为民、实事求是、紧密联系群众;他勇于担当、严于律己、光明磊落、胸怀坦荡;他艰苦奋斗、埋头苦干,真心实意关心人民群众,一心一意为老百姓谋利益。伟岸的人格情操,崇高的精神境界,闪现了焦裕禄精神的核心价值。

迈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新时代,开启伟大民族复兴的新征程,焦裕禄精神依然似鲜艳夺目的旗帜在中国人民心中高高飘扬。坚守共产党人执政为民的初心,肩负共产党员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焦裕禄精神的强大感召力跨越半个多世纪,依然激励着当代人对理想信仰的执守。2009年4月,习近平同志亲赴兰考调研重温焦裕禄精神,深情赞誉“他的精神跨越时空,历久弥新”,“永远是鼓舞我们艰苦奋斗、执政为民的强大思想动力,永远定格在历史上”,引发了新一轮焦裕禄题材创作热潮。

河南省豫剧院豫剧三团创作演出的《焦裕禄》(编剧姚金成、何中兴,导演张平,领衔主演贾文龙),从生活真实中提炼出艺术真实,将主人公焦裕禄推向与自然环境矛盾冲突、与人际关系矛盾冲突的风口浪尖,也推向由外部冲突引发的激烈内心冲突,在三重矛盾漩涡中拷问人的灵魂,开掘人的精神世界。挟时代风云,续中华文脉,讲中国故事,一个崭新的焦裕禄艺术形象立于当代戏曲舞台,引导全国人民追溯永不褪色的焦裕禄精神,汲取奋发向上的精神力量,产生了巨大的社会效应。

执政为民

焦裕禄当年赴任兰考县委书记之际,正值年轻的共和国历史上一段非常时期。1958年,中华大地遭受极左思潮重创,大跃进浮夸风刮起来,人民公社化运动铺天盖地,广大老百姓深受其害。接踵而至的三年自然灾害肆虐,更上演了一部天灾人祸并行的民族悲剧。河南兰考县地处天灾人祸轮番轰炸的重灾区,风沙、内涝、盐碱“三害”无情地侵袭,灾民们食不果腹不得不扶老携幼外出逃荒要饭度命。恰恰在这个当口焦裕禄受命于危难,肩负党的重托赴任兰考。

第一场“火车站礼送乡亲”,生动逼真地再现了大雪纷飞数九寒冬,兰考县外流逃荒灾民凄凄惨惨的景象。大灾之年灾民外出要饭纯属无奈,却因关涉社会稳定和政府的“面子”,逃荒要饭竟被上纲上线当成“政治事件”,何其荒唐。当地干部视灾民外流如洪水猛兽,成立“劝阻办公室”围追堵截,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天寒地冻缺衣少食的灾民究竟该何去何从?刚刚到任的县委书记焦裕禄与副书记顾顺海的态度截然不同,二人短兵相接的一场激辩,揭开了戏剧冲突的序幕。火车站初见灾民瑟缩坐卧一片狼藉,焦书记十分震颤。他满怀深情嘘寒问暖,连声说“对不起”表达真诚的歉意,捧出一颗赤诚的心。焦书记工作作风果断雷厉风行,提议立即改变工作思路,马上召集常委开会研究撤销“劝阻办”,发动群众全力治“三害”,尽快扭转局面。

这场戏单刀直入,由灾民外出逃荒事件揭开尖锐的戏剧矛盾。兰考的老百姓为何灾难深重?老百姓期待的共产党领导干部在哪里呀?焦裕禄和顾顺海两个人物形象一正一反对比鲜明。借助焦、顾二人三个回合思想交锋,剧作大胆披露党员干部队伍中一些人党性不纯,不敢坚持真理,缺乏担当精神,只看上级脸色行事,不为群众办实事的丑恶现象。狠狠鞭笞了好大喜功文过饰非,讲假话说大话,谨小慎微不作为,溜须拍马往上爬的社会恶习。“咱们不能光看领导的脸色,也得看看父老乡亲们的脸色吧?饿着肚子还不让讨饭,那要出人命的!”“饿死人才是最大的政治错误!”焦裕禄几句质朴的话语发自肺腑掷地有声。这些憋屈在群众心底敢怒不敢言的真心话,这些群众掏心窝子的话终于有人敢于代言,台上台下情感共鸣心心相印,场内掌声雷动。

民心所向

豫剧《焦裕禄》创作团队站在时代认识的制高点,重返历史现场叩问世道人心。创作者以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视角回眸历史,不回避年轻的共和国曾经走过的弯路,直面中国共产党人治国理政路上的极左过错,真诚地表达对民族历史的深刻自省。揭开伤疤反思历史,修正谬误面向未来,标志着改革开放新时期文艺界思想观念的解放,标志着党的文艺政策开放与宽松,也标志着时代的进步。

第二场“瓦窑村访贤问苦”对此有生动的表现。剧中人宋铁成因说真话蒙冤受屈,多年来心有余悸噤若寒蝉。焦裕禄敞开共产党人的宽广胸襟真诚相待,代表党组织亲顾茅庐为他平反,恭请他出山献计献策治“三害”,让他重拾人的尊严。舞台上焦书记向人民深情道歉那深鞠一躬,传达出共产党人的真诚,不仅感动了宋铁成母子,也打动了观众内心最柔软的部位,情到深处场内无人不潸然泪下。焦书记首次登门造访,宋大娘担心祸从口出,情急之下让儿子装哑巴,这一细节提炼来自生活真实可信让人鼻酸。焦书记拿起宋铁成的二胡,一曲《光明行》铿锵旋律从他指尖流出,象征共产党人的坚定信念,“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舞台上凝重的氛围被打破,二胡曲传递出坚定、自信的意象,洋溢着革命乐观主义情怀,呈现出焦裕禄的精神风貌。创作者匠心独运的神来之笔意味深长意蕴无穷,给人信心和力量,给人勇气和斗志,深深地感染了观众。

第三场“购买议价粮”成为全剧的“核心事件”,随着剧情推进戏剧冲突内转,直逼人物内心深处。目睹群众缺粮吃不上饭浮肿病蔓延,村民们一个个饿得接踵倒下,兰考百姓生死攸关,焦书记忧心如焚。他深知“购买议价粮”涉及国家粮食统购统销政策似危险的“擦边球”,身为国家干部知法犯法会遭受严厉惩处。执行国家政策和悲悯情怀的冲突、党性和人性的较量让他纠结,他内心深处难免有过犹豫和担忧,有过权衡得失的瞬间。但共产党员执政为民、以人为本的坚定信念,最终战胜了初始的片刻顾虑。“人命关天”就像插在他胸口的一把刀。此刻焦书记顾不了那么多,毅然拍板外购议价粮帮助群众渡难关,天大的责任由他一人扛。果然东窗事发,面对上级调查组的责问,面对“政治高压线碰不得”的善意提醒,他愤然喊出“饿死人才是最大的政治错误!”“饿死人绝不是共产党的政策!”“让老百姓吃上饭错不到哪儿去!”“让老百姓过上好生活,是我们党的根本宗旨!”这些话语朴素亲切,道出了焦裕禄对党无比忠贞的拳拳之心,道出了真正共产党员坦荡的心声。

坊间说老百姓心中有杆秤,是非善恶分得清。焦裕禄担任县委书记的工作实践中,将忠实于党性原则,坚守党员的初心、使命,和人性的善良与悲悯融为一体,实现了执行政策和民心所向的辩证统一。他秉持党性原则,千方百计为老百姓谋利益,真心诚意体恤民情、民疾、民瘼,真正成为兰考百姓们信赖和敬重的贴心人。该剧尾声的舞台处理颇具浪漫主义情怀。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满山遍野的泡桐花灿烂绽放。乡亲们日夜思念的焦书记又回到了兰考,他从舞台深处款款走来,就站在那片他亲手种植的泡桐树下。焦书记双手叉腰慈祥微笑的经典形象,永远定格在全国人民心里。舞台下的观众沉浸在温暖亲和的色调中浮想联翩,久久不愿离去。

火车站礼送灾民、瓦窑村访贤问苦、购买议价粮风波,场场有戏,扣人心弦。剧作以点点滴滴生活细节的精心设置,深入开掘焦裕禄的内心世界,渲染人物的精神风貌,引发观众强烈的情感共鸣,也引导观众对社会现实的深切反思。

灵魂叙事

豫剧《焦裕禄》突破了过往的时代局限,立足更深更广的时代背景,以鲜明的现实主义品格,契合改革开放新时代人民群众的审美诉求,在创作思维突破中获得审美向度的拓展。秉持数十年如一日的优良传统,三团主创团队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全剧组拉到兰考县开门排练,实地体验生活,采访兰考父老乡亲,获取第一手创作素材。创作团队以“灵魂叙事”展开剧情,揣摩人物的精神状态和人性困惑,揭示角色的心理、情感、意志和性格走向,凸显他高远的精神境界,一个生动鲜活、血肉丰满、真实可信的焦裕禄艺术形象呼之欲出,栩栩如生跃上当代舞台。

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2011年的一天晚上,豫剧《焦裕禄》在兰考首演结束后,一位大娘赶到后台,紧紧握着焦裕禄扮演者三团团长贾文龙的双手,热泪盈眶地说:“老书记,你可回来了,一定到咱村上吃顿饭啊!”贾文龙扮演的焦裕禄艺术形象让演员与角色结结实实融为一体,他的表演体贴入微,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几入化境。兰考首演戏外一幕的动人场景,不仅体现了人民群众对焦书记的深情厚爱,也是观众给予这部作品的最高嘉奖。

文艺作品能与时代同声相应、同频共振,与当代人情感诉求和精神诉求对接,在当下社会产生强劲的审美效应,绽放出赋予时代精神的瑰丽色彩,是豫剧《焦裕禄》的成功秘诀。豫剧《焦裕禄》的成功实践让我们体悟到,深谙艺术创作规律,立足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真正把“人”作为文学艺术表现的对象,而非当作某种理念的传声筒和工具;彻底摆脱二元对立非黑即白走极端的思维模式,跳出长期以来英模人物书写一味“高大上”的弊端,跳出好人好事报告剧或政治宣传品创作模式的困扰,才能打造出真正堪称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艺术精品。豫剧《焦裕禄》再一次为戏曲现代戏创作、为英模题材创作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2018-05-28 □万 素 豫剧《焦裕禄》 1 1 文艺报 content20306.html 1 灵魂叙事:重返历史现场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