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碧蓝的嫩江水静静地从齐齐哈尔市西侧流过,她不舍昼夜地将随流而下的泥沙推送到这里,终于堆积出一个4000公顷的江心岛屿。于是一座水草丰茂的天然草场形成,逐水草而居的各种禽鸟在这里栖息,野鹿、狍子、野兔们也把这里当成了乐园。牧民们将成群结队的牛羊撒在硕大的绿毯上。解放初期,“国营新中畜牧场”成立了,这里成为近千名职工生活劳作的绿色家园。
可是由于多年的过度养殖,草场植被不断缩小,加之毫无节制的沙石采挖,使这座美丽的江心岛已是草场不再、沙丘遍布,禽鸟飞尽、兽类迁移。它惟一的功能就是毫无倦怠地为城市、乡村输送着遮天蔽日的沙尘。人们纷纷逃离几代人生活过的家园,辞掉曾经被人们羡慕的工作,到各地另谋生路。
甄殿举,这个喝着嫩江水长大的共产党员挺身而出,15年来,他凭着一股子傻劲和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执著,在江心岛抒写着意义人生,创造着一个个惊人的奇迹。
一
一天清晨,甄殿举从市政府大院门口路过,看到环卫工人拉着两车细沙土走出大门。
“不一会就扫这么多,整天扫也扫不完,这可咋整!”环卫工一脸的无奈。
离市区仅仅一公里的江心岛上,一阵阵狂风卷起一张张沙幕,搅得天地浑黄一色,向人间显示着沙尘的力量。
这一夜,老甄怎么也睡不着。
“快别瞎寻思了,明天还得办房地产手续呢,再说治理风沙也不是个人能干的事儿。”妻子张桂荣劝说着。
“我不办了。”
“你说啥?傻了?疯了?”桂荣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摸摸他的头,说:“不发烧呀。”
“我想用开发房地产的钱治理江心岛。”看老甄说得认真,桂荣急了:“这可是把几十年的血本往里砸呀!咱这钱挣得容易吗!你没日没夜地在外跑,不是进深山林,就是下黑煤窑,可盼出个头了,你却……”
听着妻子的埋怨,老甄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1982年,甄殿举从部队转业到市建设局工作。是1987年大兴安岭的森林大火改变了老甄的生活,他亲眼目睹了茂密森林被狂风漫卷中的火魔吞噬的场景,心中永远也抹不去村庄、城镇化为焦土的惨烈。经过森警、干部群众30多个昼夜的奋战和几近生死的考验,大火扑灭了,可是如何处理那130万公顷横七竖八散发着特殊味道的焦木,成了炙手的问题。于是专家们决定:尽快让焦木下山,进行补栽!
甄殿举作为大兴安岭重建工作的副指挥,满脑子考虑的都是如何恢复重建的事。这时朋友那里传来急需煤矿支顶巷木的信息。老甄硬是说服了爱人和老母亲,辞去了公职,索性住在了大兴安岭的深山里,组织工人整理废木,清理山林,补栽树木。当一车车整理好的架子木运到各地煤矿,架起一道道地下长廊的时候,第一桶金终于在老甄面前出现了。几年下来,他从事的各种贸易做得也很顺畅,资金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2003年正是他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却要上江心岛治沙。
这让家人怎么能接受呢?朋友们也劝他:“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得顺沙子跑了。”
十冬腊月的一天,老甄站在江边想心事儿。一团团黄草被寒风吹着乱跑,也推着人们从封冻的冰面上过江,锅碗瓢盆铺盖卷儿在马车、驴车上乱晃悠。
“咋的!真的往出搬?”老甄问过江人。
“哎!祖祖辈辈住的地方,不想搬,可没饭吃咋整?”
“这岛成了鸟都不拉屎的地方,留不住人啦。”
乡亲们的话一锤锤打在他心上,“豁出去了,不把这沙滩治好我就不姓甄!”
甄殿举要治理江心岛的消息一时间成了头条新闻,“这回老甄可成了真傻子。”
一天晚上,老母亲把他叫到床前:“这么多年,干啥事我都依着你,听人说你干了件大傻事,快说说你这是咋啦?”
在80多岁的老母亲面前老甄倒出了心里话:“过去您教育我们要为国家、为老百姓多做好事善事。是国家的好政策和大兴安岭那些好朋友的帮助我才有了今天,可这么多年老百姓让沙子折腾得不安生,如果把江心岛治理好了,我们鹤城就真成留下仙鹤的好地方了。”
“孩子你说的对,你是国家培养的人,不管干什么都要把这个大家摆在头里。好好干吧。”
得到母亲的鼓励、妻子的支持,老甄感觉有了坚强的后盾。
二
荒岛上,几十棵歪歪斜斜地站立着的百年老榆树,仿佛显示着它们的坚强。
“认输可不是我老甄的性格。”
正当他准备撸起胳膊大干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几乎把他打倒:相濡以沫20多年的妻子乳腺癌晚期。
江边,他久久徘徊。夜晚他跑到医院与妻子讲出了心里话:“我一定把给你治病的钱留足,剩下的……”
“我知道你要说啥”,妻子眼含泪水,“你是定了的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依着你吧。”
两年里他挤出时间陪着妻子跑遍了祖国各地的大医院,采取了最先进的医疗手段,但是都没能得到根治。
“咱不治了,回家吧,这样我心里踏实。”妻子哀求。
这年初春,老甄回到他梦牵魂绕的江心岛。他买了几台大型推土机,到泰来县又买了200多万株的树苗,把舍不得离岛的十几个老乡组织起来,推沙包、栽树同时进行。劳动队伍也逐渐扩大到200多人,大家有模有样地干了大半年,沙包推平了不少,可是大部分树苗成了小干柴火,这让老甄心急如焚。
他到老副市长、造林模范王树清家请教,老人被他的精神所感动,看沙地、查水情、选树种,江心岛也成了老市长放心不下的地方。
“小黑杨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得经过削枝、育苗的过程。”老市长手把手地教,耐心指导,让老甄茅塞顿开。
于是他又买来100万株小黑杨树苗,按照老市长的指点,钢钎钻眼插入树苗底,清水灌注。有了植树新方法,大家干得起劲。
那几个月,每天中午老甄都是不顾一切地往家奔,他要把做好的饭端到桂荣床头。一天,妻子对他说:“我和你一起上岛吧,可别这么跑了。”于是,他带着几箱方便面、榨菜,推着桂荣坐着的轮椅进岛了。
一天清晨,老甄还和往常一样在前边栽,捡拾着后面扔过来的树苗。可是过了一会怎么没有了动静?他回头一看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桂荣手攥着一把树苗,整个人扑倒在地。
栽树的人们围拢过来抹眼泪。
2004年4月17日,桂荣走的第4天,老甄把小儿子送到妹妹家,因为一场轰轰烈烈的植树造林运动将在江心岛展开。鹤城民众被老甄的事迹感动,附近部队的3000名官兵开着100多辆汽车来了,市里四大班子的领导们率领着干部职工们来了,老甄早已订购好的300万棵树苗运来了,植树大军带着几千把铁锨、几百副水桶来了,几十台运水车来了,几条渡船穿梭般地往来于江面……
狂风扬沙示威,人们睁不开眼睛,屏住呼吸不敢讲话,耳朵里灌进来的全是沙子与风的呜鸣,需要交流时只能在汽车前盖的沙土层上写字。
经过近半个月的大会战,300多万株树苗在江心岛安了家。这让老甄喜出望外。他每天都要到新栽的树苗地里看看。可是小树该冒芽的时候,存活率只有20%。老甄拔出一根根柴火棍,擦干泪水,直起腰杆,“死多少我就补多少,不信它不活”。他组织了200多人的补栽队伍,没黑没白地大干起来。
一天傍晚,他拖着疲惫的双腿检查栽树的质量,不知不觉中踉踉跄跄来到妻子和他最后栽树的地方,一屁股坐在沙地上,腰如折了般疼痛:“桂荣呀,我真的干不动啦。”泪水夺眶而出……
突然,他看到一排排小树苗长出了茶叶尖尖似的新叶,“我们的树苗活了!”这喊声像是对妻子的告慰,更像是对荒岛变绿洲的呼唤。
江心岛的变化带来事业的发展,2009年经黑龙江省林业厅批准成立了“齐齐哈尔市新中林场”,老甄任场长,也成了江心岛的当家人。十多年前离开岛的人们回来了,在外打工的青年人回到家乡,成为公司的员工,每天开着汽车来岛里上班的城里人打心眼里感到自豪。
江心岛有树的蔽护,植被慢慢掩盖了黄沙,每一点点变化都给老甄带来不尽的喜悦。可是要让偌大一个沙岛彻底改变模样还有多少事情等着他。
三
“向荒岛要经济效益!”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也是这个硬汉子的誓言。
他买来3条平板船和加厚钢板,架起一座牢固的浮桥,打开了江心岛与外界的通道。他大胆提出打造江心岛人工湿地、沙漠上造水田的设想。他又买了100多台大型机械,这个车队陆陆续续浩浩荡荡地开进江心岛。近千个沙坑被彻底填平,36公里长、5米宽的水渠纵横将稻田分割成无数个田字。阡陌交错,尽是轰轰而过忙碌奔驰的工程车、运输车。他从外地买来60多万立方黑土,在农业专家的指导下,经过近3年的艰苦打拼投资6000多万元,硬是开发出1万多亩水浇稻田。如今江心岛生产的稻花香、珍珠米、长粒香被国家绿色食品发展中心授予“绿色食品A级产品标志”,4000多亩水稻获得有机食品认证。
为打造现代农业旅游观光示范基地、发展林下经济和原生态养殖业,老甄带着各部门经理到吉林省长白山周围几个县实地考察,很快5000多亩无公害有机药材基地建成,黄芪、防风、板兰根、甘草等药材落户江心岛,经过三家知名药业公司生产厂商考察认定为药材基地;近亿只林蛙在杨树林的草地上安了家;500栋蔬菜大棚、100栋温室大棚、上千只大雁;500亩果蔬基地、100万尾江鱼成了岛上的景观……
在江心岛的北部,一个个大小不一被绿草包裹着的墩子如碧珠散落,在细流中浸泡,人们给这些披着绿纱的草墩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塔头墩。由于湿地逐渐扩大,2014年经国家林业局批准成立齐齐哈尔江心岛国家湿地公园。为了这个城市的后花园,老甄投入了大量资金进行湿地注水、清淤,还建设了度假、娱乐的江心岛服务中心和儿童水上乐园。
江心岛北岛的84岁李玉兰老人说:“殿举把这岛看成自己的家,把树看成自己的命,把我们都当亲人。多少个年三十他都是和乡亲们在荒岛上过,我腿摔骨折是殿举送来了看病钱……”这是李玉兰老人向人们一遍遍述说的内容。
“他是一个只会付出,不讲回报的人”,人们这样评价老甄。在齐齐哈尔市有一座“龙康甄馨老年家园”,是9年前获得政府批准,老甄投资1000多万元建起来的,先后有100多位老人在这里安度晚年。院长孙岐说:“为了让老人们吃好、住好,老甄每年都要为敬老院补贴几十万元。”天冷了,他牵挂着暖气热不热,快过年节了,他早早让人把肉、菜送过去,得知哪位老人有病了,再忙也要赶到医院看望……有一年,不知从哪儿传来要拆楼搬迁的消息,宋长荣、于永芝、郭玉兰等十几位老人搂着、拽着老甄哭:“我们不走,要往哪儿搬,我们就跟你到哪儿!”
今年61岁的老甄,觉得在这岛上还有干不完的事业,有画不完的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