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一个好的小说家是雌雄同体的,我再加一条,一个好的小说家也可能是南北方同体的,好的文学是杂交的。这是相对于环境和语系来说的。我的小说最开始发表的时候,也是被南方接受的。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是我骨子里的柔软更贴近南方吗?还是受先锋文学影响写作而遗留下来的症候?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表达,我用文字磷火照亮属于我的黑夜,属于时代的黑夜,我借着那一丝微光去发现人性的肌理骨骼,生命的底色,以及梦的翠绿的结晶,超越时光和世俗的别样的歌哭、缠绵与爱。我的灵魂在属于它的舞台上舞蹈,是的,舞蹈,可能也戴着镣铐,但那个黑暗中的舞者,心中有光,有世界,有南方,有北方……有星空……
我,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向命索取小说的人,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像堂吉诃德对着风车挥舞着他的长矛。一个写作者的精神理想就是在黑夜中点亮一支蜡烛,可以照见肉身,照见灵魂,照见宇宙……那烛火是可以大于宇宙的,而我就期冀做那样的一个秉烛之人。我需要这样的烛火,这个世界需要这样的烛火,这个烛火就是写作。用我内燃的文学之火,点亮通向笔下人物晦暗内心世界的灯盏,或者以自我的告白是“一缕微光”。 我是一个与黑夜相熟的人,也同样知道很多黑夜的秘密,我想在小说里说出来。
在小说里,我自我审视、自我纠结、自我寻找着属于我的人生之路,写作之路。小说作为我人生履历中的一段记录和存在,不仅仅是我的,而是一个时代中的卑微者的挣扎和呐喊,以及对时代迷惘的惶然录……我是否就是赫拉巴尔所写的那种“底层的珍珠”呢?也许不是,我只是一个现实中的失败者,一个懦弱者,但我向往精神的强大,向往灵魂的丰盈。
我不求富贵,只求活的有意义一些,在世俗之上,找到一个属于我的空间。《肖申克的救赎》里面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帝。如果你自己都放弃自己了,还有谁会救你?每个人都在忙,有的忙着生,有的忙着死。忙着追名逐利的你,忙着柴米油盐的你,停下来想一秒:你的大脑,是不是已经被体制化了?你的上帝在哪里?懦怯囚禁人的灵魂,希望可以令你感受自由。强者自救,圣者渡人。”
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但我在小说里企图渡人和自我救赎。
一个夜晚,你看到一个人举着蜡烛。那个人也许是我,也许是更多的写作者,在那更多的写作里,有我……
这些年,我的写作越来越自我,在自我中虚构,在虚构中自我。这是一种彼此依托的关系。我喜欢把这种方式叫作伪自传的写作。很多时候,这样的小说比完全的虚构更能抵达这个世界和时代的痼疾,或黑暗,以及微光。在现实生活中,我感到无力的时候,也无力抵抗的时候,我回到小说,回到虚构和自我结合的小说之中,在那里的真实要大于生活的真实。以这样的小说去呈现、去抵达、去发声、去揭露人性。小说本来就是写人,我更在意刻画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和精神面貌。我写的人物更多是精神映像,是灵魂映像。同时,伪自传的写作也更接近灵魂的写作。世相是芜杂的,我在小说里寻找灵魂的那部分,以及处理自我与这个世界和时代发生的微妙关系。
石黑一雄说:“如今世界的所有作家中,能在所谓的现实主义风格之外进行创作且能写出好作品的作家已经为数不多了。”我也期冀这是一个多元化、多样性的文学世界,而不仅仅是现实主义。作为一个写作者,在急剧变化的时代中,点亮属于我们的烛火。我分裂成鬼金和那个父辈的命名而存在,存在于这个世界,并笔耕不辍,砥砺前行,用汉字挖掘着我逃离的“地道”。
每经历一个夜班后,我会在小说中复活。在小说中与肉身与灵魂相遇,犹如那些星辰,照耀着我;犹如人生暴雨中,打开一条闪电的道路,在这夜之上复活夜,来到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