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外国文艺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莫里哀的超前舞步与后继者的徘徊求索

□伍 月

如同曾来华访问的莫里哀的《贵人迷》一样,《德·浦尔叟雅克先生》也来自法国巴黎北方剧团。提及这个剧团的名字,或许会让一些人莫名激动,这并非源于它有着怎样的古典辉煌传统——尽管它曾被命名为“莫里哀剧院”,真正让它闻名于世的是当代戏剧界一个了不起的英国人——彼得·布鲁克,自上世纪70年代始,他与戏剧同道将这个多年管理不善、状况糟糕的剧场改造成了自己的戏剧实验基地,不少现代戏剧经典正是诞生于此。

在《德·浦尔叟雅克先生》的演出现场,试图寻找悠远的法国巴洛克戏剧风貌、抑或不朽的莫里哀喜剧精髓与彼得·布鲁克行之未远的创新足迹之间的清晰因果与脉络,似乎并不容易——但这并不妨碍把它当作一种有趣的观剧视角,毕竟传统、继承、创新,从来都是中国戏剧从业者历久弥新的课题,也是漫漫求索、苦苦徘徊的难题所在。

法国天主教曾经把戏剧、尤其是喜剧,当作伤风败俗的可怖媒介,但伟大的舞者太阳王路易十四对表演艺术和宫廷喜庆极度热衷,社会时流被其迅速掉转,戏剧从市民消遣陡然升级为贵妇雅士们的高级时尚。法兰西戏剧自然也被晕染出了新的品貌——华丽、风雅、堂皇、花哨、精巧、雍容……这些来自皇权专制统御下的宫廷艺术美学特征,也确乎优雅风致而风情独具。很难说它对当时及后世审美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又在多大程度上熏习了巴黎文化乃至法兰西民族性格。

“喜剧芭蕾”正是彼时最具时代特色的艺术样式,它们源于莫里哀与御用乐师吕利的黄金合作,莫里哀主导剧情、表演,吕利控制音乐与芭蕾,其特点是布景豪华,歌舞炫目,幽默俏皮,来华演出的《德·浦尔叟雅克先生》与《贵人迷》分别上演于1669年与1670年,恰是“喜剧芭蕾”的两部尖端之作。《贵人迷》是莫里哀喜剧中演出次数最多的剧目,《德·浦尔叟雅克先生》当时在国王行宫香波堡成功首演后,又曾在巴黎引发一时风潮。

现在来看,“喜剧芭蕾”其实来自莫里哀的某种超前艺术创想——他试图以戏剧为主导,将戏剧、音乐和舞蹈融为一体,探索出一种有别于当时歌剧样貌的综合艺术。一般来说,这种跨越兼综合的总体性艺术实验绝非易事,但他却成功了。

相较而言,2015年夏来华上演的《贵人迷》更能让观众领略到“喜剧芭蕾”华美的原初风貌,其轻巧灵动,活色生香,煞是迷人,为中国观众提供了一次难忘而愉悦的观剧体验。

今夏这部《德·浦尔叟雅克先生》采取了与“喜剧芭蕾”的奢华繁复相反的方向,或许这种极简追求更具挑战意义与探索价值。编导试图尽量忠实于莫里哀原作,同时拉近与当代的距离,故事背景被推进到上世纪50年代的巴黎,人物设定为那个时代保守的巴黎人。通过布景与陈设,演员们的装扮与气质、肢体与当代舞步,包括一台开上舞台的小轿车、一辆兜兜转转的老式自行车,那个曾作为“明信片与黑白照片上的常客”的上世纪50年代巴黎,的确浮升在了舞台上,其舞台外观与时代气质,甚至让人轻易就可联想到百老汇音乐剧《一个美国人在巴黎》……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的音乐伴奏来自声名卓著的法国繁盛艺术古乐团。他们为观众传递出的音色丰富、细腻、微妙,罕能一见的羽管键琴华美之至。遗憾之处是,这古音雅乐尽管令人迷醉,却独立成章,与戏剧格调不相匹配;同时,现场演出的剧本、台词基本沿袭莫里哀原作,而戏剧情境、人物心理并未与所推进的时代进行有机对接与转换,古代剧中角色似乎直接穿戴上了50年代巴黎人的服饰,伴随着古乐,进驻了当代时空。这近乎于一种机械的横向移植与陈列,中间似缺少了一些融合手段与衔接程序,致使内在与外在、剧情与音乐、音乐与形体/舞蹈在舞台上无法有效贴合……最终,不同舞台元素的并置没能抵达一种巧妙而新颖的“有意味的形式”。

该剧导演克莱蒙·赫尔维厄-莱热认为:“‘芭蕾喜剧’远远超前于其诞生的时代,成为日后音乐剧的先驱。芭蕾喜剧的魅力就在于三种艺术形式的交融,我也力求忠实于莫里哀的戏剧梦想……”很明显,这是一位具备艺术雄心和智慧的创新者,且对于莫里哀作为先驱者的超前舞步也有清醒体认。但是,徘徊求索注定是后继者的命运,他们通向未来的成功路径只能在漫漫求索中渐次呈现。

2018-09-07 □伍 月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1 1 文艺报 content39842.html 1 莫里哀的超前舞步与后继者的徘徊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