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艺谭

《作威作福之人》

当饰演善人时,也要寻找他的可恶之处

■【苏】k.c.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著 杨衍春 译

虽然协会成立的第一年就大亏,但这并没有动摇我们对未来成就的信心。

到第二个演出季时,在我们的协会内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话剧和歌剧两个部门和两个学校及两方领导人,也就是费多托夫和科米萨尔热夫斯基之间的竞争,导致了不和谐场面的出现,所有物质重担就此全部落在我的身上。除了这种麻烦外,大家对协会举办的小型晚会也感到厌倦了。演员们都说:

“我们在剧院表演都演腻了!”

画家们也随声附和:

“我们在家里画画也是够腻了!每天晚上都想去打牌,但这里却找不到打牌的地方。这是什么俱乐部啊!”

没有纸牌的陪伴,画家们不想作画,舞蹈家们不想跳舞,歌唱家们不想唱歌。又发生了矛盾,之后画家们全部退出了协会。很多演员们也随他们而去,艺术文学协会下设的俱乐部就此解散。只留下戏剧部及下设的歌剧戏剧学校。

1889-1890年,艺术文学协会以皮谢姆斯基的戏剧《作威作福之人》拉开了第二个演出季的序幕。我饰演保罗一世时期的一位元帅。剧本和角色写得非常有才华,而且情感激烈,使用了当时具有特殊风格的最难的一种语言。

之前发现的很多手法很适用于我新扮演的角色: 自制力、用表面的平静(在扮演阿纳尼一角时就这样点燃了激情)掩饰内心的嫉妒、面部表情、眼睛的变化(在抑制肌肉的无序状态时自然出现的)、在最高潮时内心的完全呈现、《吝啬骑士》中表演老年时的手法。

确实,在角色中隐藏着危险的礁石——长筒靴、长剑、充满爱意的台词、情感,还有虽然算不上是诗歌,但却是当时辞藻华丽的文体等。但伊姆兴是个地地道道的俄罗斯人,不需要担心饰演成“西班牙人”。他的爱情并不是年轻人的爱情,从内心的特点而言,是典型的老年人爱情。

据说,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很自然地塑造出了形象,但我并没有发现,这种形象从何而来。表演的技术手段怂恿我去寻找真实,而真实的感受是情感、体验、想象力和创作的最好刺激物。我是第一次不需要模仿任何人在表演,而且我在舞台上感觉很好。

只有一件事令人不愉快: 观众们都在抱怨这部戏。

“太沉闷了!”他们说。

原来这种抱怨是有理由的,我也认识到这一点。

与《作威作福之人》同时排练的还有另一部戏。我虽然并没有参与,但在空闲时会去看他们排练。他们征求我的意见时,我说了我的想法。经典的台词并不是在你千方百计想说出时就能说出来的,而是在你并没有去想,但却在需要时自然出现的。比如,独自一人时,我不善于发空洞的议论,创造名言警句;但当必须向他人证明自己的想法时,为了证明,我就需要思考哲理,这时名言警句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这一次也是一样。在舞台上做什么,坐在观众席观看,远比站在舞台上看得清楚。从观众席观看,我清楚地理解了演员的错误,开始给同事们解释这些错误。

“你要明白,”我对其中一个同事说,“你是在表演一个垂头丧气之人,时时刻刻都在叹气,显然只是考虑你所饰演的这个角色一定要真实。当剧作者已经顾及这一点时,你还在担心什么呢?结果你总是用一种色彩粉饰角色。要知道为了形成对照,只有在某处出现白色时,黑色才真正变成黑色。因此你要在不同的颜色和彩虹的各种色调组合中稍微点缀一点白色,就会形成鲜明对照,呈现出各种各样的色彩和真实感。所以,当你表演垂头丧气之人时,你就要去发现,他在什么地方是一个快乐而精力充沛的人。之后,假如你再回到垂头丧气上来时,他已经不令人讨厌了。相反,会以双倍的力量感染观众。而像你那样自始至终垂头丧气,就像牙疼似的令人无法忍受。当你饰演一个善良之人时,你就要去发现,他的可恶之处在哪里,而在恶人身上去发现,他的善良之处在哪里。”

偶然说出了名言警句后,我感觉自己已经非常清楚如何饰演伊姆兴元帅这个角色了。我所犯的错误也是我的同事所犯的错误。我只是饰演一头野兽,你无法从角色中将其剔除,也不需要去操心,剧作者已经完全顾及这一点。我只需要去发现,他在什么地方是善良的、痛苦的、忏悔的、充满爱的、温柔的、忘我的。就这样,在我的演艺行囊里又有了新的收获!

当饰演恶人时,就要寻找他的善良之处。

当饰演老年人时,你就要发现他年轻的地方。当饰演年轻人时,你就要寻找他的衰老之处。等等。

随着我不断利用新发现的手法,《作威作福之人》的基本调子变得缓和了,抱怨这部戏“沉闷”的声音已经少一些了。

在艺术探索和技术任务方面,艺术文学协会的整个第二演出季与第一演出季如出一辙。

(《我的艺术生涯》,[苏]k.c.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著,杨衍春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2018-10-31 ■【苏】k.c.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著 杨衍春 译 《作威作福之人》 1 1 文艺报 content46832.html 1 当饰演善人时,也要寻找他的可恶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