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是中国独特的中国介质。中国画依之描绘大千世界,山水、花鸟虫鱼、人物等。书法依之写出微妙的变革、个人的风格、高深的境界。墨写形,水润墨。画或书法因墨而成形,因水而生变化。在古代中国世界,墨水是日用之物。近现代以来,因有救亡之根本任务,因有急切之心态,凡事求快,故觉毛笔、墨水等不能适用现代生活,于是遭到淘汰,淡出日常生活,钢笔、计算机逐渐取而代之。鲁迅曾写《论毛笔之类》,其观点非常具有代表性:“我自己是先在私塾里用毛笔,后在学校里用钢笔,后来回到乡下又用毛笔的人,却以为假如我们能够悠悠然,洋洋焉,拂砚伸纸,磨墨挥毫的话,那么,羊毫和松烟当然也很不坏。不过事情要做得快,字要写得多,可就不成功了,这就是说,它敌不过钢笔和墨水。”(《且介亭杂文二集》)毛笔、墨水因艺术之名而得以保留,似乎只是艺术专用,只可驰骋于艺术世界。
那么,毛笔、墨水到底是否可以用于日常生活,是否适用于现代生活,是否具有现代生活的表现力?已故艺术家陈劭雄通过其作品,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的“墨水系列”如墨水日记(2006年)、墨水东西(2007年)、墨水历史(2008—2009年)、墨水媒体(2013年)等,就是试图重建墨水与现代中国日常生活的联系,从不同层面介入现实。“墨水日记”从“日记”角度描写现代世界。日记者,记每日之事。墨水日记,则是以墨水形式记录日记,描述了现代世界,描述了雨伞、城市、酒杯等。“墨水媒体”,是以墨水为媒体。“墨水东西”,则是从“东西”的层面介入。在汉语中,东西指万物。为何是东西,而不是南北?在五行中,东为春,西为秋,东西者,春秋也。司马迁说:“万物聚散皆在春秋。”现代中国世界的东西与古典中国世界不同,重要区别表现在工业产品的介入,表现在西方世界进入中国并重塑了中国世界。陈劭雄的“墨水东西”,就是以墨水既描绘了古典中国世界的东西,也描写现代中国世界的东西。作品中的“东西”包括香水、图钉、卫生纸、电风扇、电话等日常事物。“墨水历史”则是从历史的角度介入。中国古代史就是世界史,是东西方几乎没有交汇的历史;而中国现当代史则是被纳入世界格局的历史。墨水可以描绘中国古代历史,此已为实践证明。但是否可以描述中国现代当历史,是否可以描述西方历史?“墨水历史”以图画为形式,以墨水为媒介,描述了中国现当代诸多重要的历史场景、历史人物,描述了西方世界重要场景和重要人物。以墨水为媒介,以水墨画为形象,此写形而已。是否,可以写出中国视角的西方历史,此为关键。
“墨水”系列虽以墨水为介质,以水墨画为成象,但与传统水墨画不同,而是以幻灯的方式播放,呈现出水墨电影的形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