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农是当下中国的实力派作家。他的《毛乌素绿色传奇》曾获过鲁迅文学奖,另有八卷本文集——《肖亦农金色弯弓系列》出版。《穹庐》是中国作协重点扶持作品,出版前后都有强烈反响。有朋友见面曾热情议论这部小说——这是一个症候性的场景:一部小说在批评界有了口碑或被批评家主动并乐于议论,这部小说起码被看好。当然,《穹庐》不止是被看好,应该说它是近年出版的最优秀的几部长篇小说之一。在我看来,《穹庐》的成功大约有这样几点值得谈论:
一是史诗品格。作品以大清朝与俄罗斯签订《尼布楚条约》,包括乌金斯克在内的大片土地划归俄罗斯为历史背景,讲述了以嘎尔迪老爹为首的乌金斯克布里亚特部落,在与沙俄、布尔什维克、日本等势力周旋、斗争,最后回归中国的故事。这是一段鲜有谈论和书写的历史,因此是一部填补空白的作品。《尼布楚条约》的签订经过极其复杂,《清实录》里也多有记载,历史学家对《尼布楚条约》的评价也有很多。尼布楚周围的布里亚特和温科特等族居民,不堪忍受沙皇的统治,爆发了抵抗俄军的起义。在《尼布楚条约》中,索额图把贝加尔湖以东,尼布楚富庶地区拱手送给了俄国。该条约还明确将北诺斯山与南支之间北到北冰洋、东到白令海峡,包括勘察加半岛和整个乌第河流域在内的广袤疆域,定为待议地区,其面积不小于300万平方公里,甚至更大。《穹庐》就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展开的故事。这个故事本身就具有史诗元素,肖亦农的讲述使这一元素化为文学文本。小说将布里亚特部落的最终目标设定在“东归”,而不是沿着“东归”的路线结构小说,在波澜壮阔的历史语境中书写一个部族的生存和抗争史。因此《穹庐》是一部史诗。
二是英雄传奇。蒙古民族是一个英武的民族,我们在蒙古族史诗《江格尔》里可以强烈感受到。那里有结义、婚姻、征战。特别是描绘以江格尔为首的英雄们降妖伏魔,痛歼掠夺者,保卫家乡宝木巴的辉煌业绩更是格外感人。《穹庐》在这一点上有《江格尔》的文学血统。特别是布里亚特部族对祖国向往的章节或段落,动人心魄。它是一部充满着浓郁的英雄主义色彩和爱国主义的篇章。本书的主人公嘎尔迪老爹是布里亚特部落首领,其子班扎尔是布里亚特红军首领,他们对布里亚特部落前程的想象和实践并不一致。这支部落是在明末清初从黄河边土默川平原来到贝加尔湖边的。300年来他们与沙俄坚持不懈斗争,英勇捍卫自己的游牧地。十月革命时期,嘎尔迪老爹率部与布尔什维克合作,共同驱赶高布察克、谢苗诺夫率领侵犯的哥萨克匪帮,捍卫了祖先的土地。嘎尔迪老爹是小说的主要人物,他用极其高超的智慧处理了与布尔什维克、日本人和共产党之间的关系,对具体的历史语境有独特的理解。他后来与班扎尔发生了矛盾以至对抗,最终率部一路征战回到祖国。其中经历了与白匪军、日本侵略军的激烈战争。小说着力刻画了蒙古民族英雄嘎尔迪老爹,他无疑也是中华民族的英雄。同时小说塑造了众多的布里亚特人物和红军战士。嘎尔迪老爹与班扎尔的冲突,对老牌布尔什维克谢尔盖的塑造以及与嘎尔迪老爹的友谊和斗争,都写出了人物的复杂性和丰富性,特别是对人性的刻画,使人物形象结实饱满。尤其是布里亚特部族对祖国的思恋,读来让人不时怦然心动。
三是地方性知识。小说书名“穹庐”就是蒙古包。故事发生在西伯利亚蒙古民族的游牧地,其间对西伯利亚风情和布里亚特蒙古风情的描绘色彩斑斓风情万种,对索尼娅、曼达尔娜、卡捷林娃等女性的塑造,以及其他包括历史细节、民俗、地名、人名、古歌野调等,都令人耳目一新。这些人物和自然、人文景观,犹如一部博物志,不仅让我们感到新奇,更让我们扩展了知识的边界。据说作者花了12个春秋,看了1000多万字的文献资料,数次前往俄罗斯西伯利亚、蒙古国的茫茫戈壁、额尔古纳河、锡尼河、布里亚特民族自治乡实地采访考察,为揭开一段历史的神秘性打下了坚实的现实基础。作者的严肃、执著和坚韧的创作态度令人肃然起敬。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说肖亦农是文学草原上最优秀的骑手,他驾驭长篇小说这匹骏马从容自如、游刃有余、张弛有致,从遥远的布里亚特部族呼啸着来到我们面前。这个旅途是如此的漫长艰险,他风尘仆仆的英姿,就这样化进了那日给勒格里的舞蹈和歌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