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是一部文本独特的长篇小说,双线条结构,两个不同的线索并行不悖,从始至终,两个女主人公没有丝毫交集,直到小说最后一节才汇到一起。而最后一节的交集,其实讲述的是整个故事的中间阶段。也就是说,两个女主角是从故事的发展中间结识的,小说的叙述是从文本的开头就进行了,只是到了最后结尾时才揭晓的。 小说以今宝为主线,以单节形式呈现。她是一个生活在小县城的女孩,生活中的许多困境刺激了她,最后选择了出嫁,嫁给了城乡结合部脑筋比较灵活的生意人——拥有别墅的丁建新,人称丁老三,过上了相对平静和安稳的生活。故事陡转。今宝的两个弟弟合伙把公司的全款骗走,老三从此一蹶不振。今宝和老三不咸不淡的日子过了不久,她因为要参加外地女友的婚礼而出走了。小说以女二号在桃为副线,以双节形式呈现。讲述了一个出身于农场的子弟在桃由于父母离异,父亲再婚对她打击太大,加之少女的叛逆,她逃离农场闯荡社会,遭遇了种种挫折。可以说社会底层的屈辱都被在桃一个人完全彻底地经受了一番。在桃在摸爬滚打中渐渐成熟。由原来的叛逆到最后回归家庭,嫁给农场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为止。在桃的故事也就结束了。两条线索毫无交集,叙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生。今宝一开始有志向、学业好、心气高,只是由于家庭负担过重,而她又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女孩儿,她选择留在家中帮助母亲。理想的种子一旦埋在心底,发芽只是迟早的事。在弟弟们都成家立业后,她还是选择了出走。故事交代的是她要参加在桃的婚礼,但是,作家李凤群在最后一节中明确交代过,车站就是她们俩人惟一的一次见面。肯定地说,今宝并没有参加在桃的婚礼,只是给了丈夫一个出走借口而已。今宝的人生设计充满了预判和在设。包括她的退学还家、结婚,怀孕后的流产,对两个弟弟的安排,最后的出走。都是今宝有意设计的。相反,在桃的出走感觉是在赌气,稀里糊涂地被抛向社会,任其野生疯长,她的个性也适合这样的环境。少女的一切梦幻慢慢地生长着,也慢慢地泯灭着。可以说,她吃尽了所有的苦,也见识了所有的乐。在懵懵懂懂之时就洞开了人生的门。在这样的风雨中成长起来的在桃,慢慢有了良心发现。自己以前对父母的不孝,甚至是怀恨,在得知父母其实是养父母后,她的仇恨渐渐消失,最终对养育了她的父母尽孝。最后跟农场里的一个大龄男子结婚。今宝和在桃的人生路径不同,今宝是先安顿好了自家后院才出走的,显得很成熟和从容。在桃是先跌进社会的大染缸,滚滚风尘,尘埃落定,最后回到了出生地。一个最终出去了,一个最终回来了。她们的名字也是被作家刻意设计过的:今宝=今天保守?在桃=在逃避现实?最后,今宝不再保守,要出走;在桃不再逃跑,要回家。她们两个就像两股毫无交集的绳子,被一次偶然的车站奇遇纠集在一起。漂亮的在桃由于跟包养她的男人闹别扭逃出后,身无分文,遇上也是从丈夫身边跑出来的今宝,两人彼此相望,惺惺相惜。终于结对吃饭,今宝付钱。最后分手,今宝给了在桃路费。在桃以定时给今宝写信的方式抵扣借款。这才有了这部文本独特的小说诞生。这是我近年看到过的比较奇特的小说文本,之所以命名为《大野》,应是她们两个纠结的绳索通过一次偶遇,最后解开了。这种“野”也是观念上的野、思想上的野、精神上的野。
小说人物描写拿捏到位,不张扬、不拘束。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人物年龄的增长、情感的变化,人物描写和心理刻画笔笔到位。比如写到今宝与丈夫老三结婚的第四个年头,今宝终于怀孕了。今宝把这个喜讯告诉老三时,“他停止咀嚼,含着一嘴的饭菜,抬眼看着她,嘴巴鼓鼓的。她吃惊地看到那一向漠然冷峻的脸一瞬间有了一种陌生的、不知所措的和一闪而过的胆怯的神情。他的眉头收缩了一下,像做错了事被发现似的,但是很快,像在攒力气面对这好消息似的,他瞬间把满嘴的食物一口吞下去。清空了自己的口腔后,他咧开嘴,露出牙龈,微笑慢慢绽放,先是从眼角,然后到眉梢,紧接着他张开嘴,最终,狂喜抢占了他脸部的所有空间,他的眼睛挤到一起,然后又瞪大,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她以为他会像一般人那样问,真的吗?真的吗?他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想要什么?”这段人物描写和心理刻画极为高超和精准。反映的是两个人的精神境界和情感反差,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注定,今宝最后的出走是必然的。在桃跟流行歌手南之翔的情感故事,也被作家处理得张弛有度。先是早年他们在一起时的两小无猜,南之翔只是把她当个小姑娘。后来,无意中在另一座城市相遇,在桃主动向南之翔投怀送抱,俩人同居。随后发生不快,在桃逃离。时间不长,她又回来。他们最终的分手是在桃生日,被醉酒的南之翔实施了从未有过的性暴力。在桃自这次打击和刺激之后,才彻底断了与南之翔的这段尘缘。所有的幻想和梦想随之破碎。在桃从此成熟起来。在桃和南之翔的情感波折、爱恨情仇非常符合人物性格,作者拿捏得恰到好处。李凤群作为一个女作家,对于女性人物的情感和心理谙熟,塑造极为精妙,时时处处能够感到有神来之笔。人物交代得有条有理、干净利索。语言、人物、情感、环境紧紧扣在一起。读者的情感也随之跌宕起伏,舒气畅怀。 《大野》是一部从文本设计到人物处理都独见真章的优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