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文学院

以一棵树的形式

□牛红丽

“快,快告诉我你的情况。”

这是我来鲁院后,接到的第一条信息。亲爱的师姐,隔着屏幕,我就能听到你急切的呼吸,就像听诊器听筒传来发热病人的呼吸音。我能想象此刻你痴痴盼望的眼神,然而,面对你的热情,我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

鲁院如此丰富,我该从何说起呢?

你不知道,临来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就像期待太久的夜明珠马上要落入掌心,我担心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它的璀璨。是的,出发前一晚,我最突出的情绪不是喜悦不是兴奋,是紧张。

好在有你们。

进入鲁院第一天,我就在电脑桌左侧抽屉发现了它——《504记忆》,淡黄色封皮印着清明上河图,像极了包中药的桑皮纸,甚至散发出类似药草的淡淡芬芳,让从医的我倍感亲切。翻开来,里面是所有504主人的手迹,或理性或激昂,或细腻或粗爽,无不书写着对鲁院的新奇与留恋。其中有你。我试着添加了你的微信号。

你说:“好羡慕你啊,四个月会很快,珍惜吧。”

我说:“你是在羡慕从前的自己。”

应你的要求,我每天都发照片,鲁院的池鱼、柳树、玉兰、迎春与雕塑。

你赞叹着、回味着、伤感着,告诉我说:“玉兰花瓣可以捡起来做书签。”

我说:“玉兰是一味很好的中药。如果你实在想念鲁院,不妨就在自己院里种一株玉兰。”

除了写小说,我还有中医院工作的主业,任何物种在我眼里都是药,草木、石头、矿物,哪怕是最低廉的狗尾草都可以拿来治眼疾。

就先说说玉兰吧。

玉兰又名辛夷,木比花、玉堂春也是她,木兰科落叶乔木。辛夷花蕾性温,味辛,归肺、胃经,因辛散温通、芳香走窜,因而善通鼻窍,可以当做治疗鼻渊(流鼻血)和头痛的主药。

在同学中,遇到患有鼻炎鼻窦炎的,我告诉他们实在没必要采取掀鼻骨那种手术,可以将辛夷与鸡蛋同煮,食疗。取辛夷花9克,鸡蛋3个,加入清水两碗半,煎煮至一碗,取蛋剥壳后放回,再煎煮片刻即可。每日一次,饮汤吃蛋,可治疗鼻炎鼻窦炎,及其所引起的鼻塞头痛。同学们称我为“牛医生”,我因此很快乐。师姐你知道,在鲁院,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关于辛夷还有个传说。相传古代有一秦姓举人,得了怪病,经常头昏头痛,鼻子流涕,在当地四处求医无效,万分苦恼。某天朋友来访,力劝他到外地寻医。秦举人次日便携带妻女出了门。可惜走了很多地方,都没能治好他的鼻病。后来在夷人居住地,遇到一白头老翁,在房前灌木上采了几朵紫红色花苞,让他早晚各采几朵煮鸡蛋吃,说用不了一个月准好。举人大喜,遂在附近暂住,果然连服半月,鼻疾霍然痊愈。他要了些药种带回家,种于房前屋后,遇有鼻疾者便以此医治,无不疗效显著。有人问他:“这药如此神奇,叫什么名字?”举人方才记起,忘了问老人花名,因是从夷人处引来,他便随口答道:“这药就叫辛夷花。”

前些日子,鲁院的辛夷谢了,肥硕的花瓣铺了满地,统统被当做垃圾运走,很是可惜。

鲁院另一美丽物种当属梅。这些天鲁院梅花盛开,如粉似霞,我们在梅林中散步、聊天、拍照、咏诗,简直恍若误入了仙境。

历来咏梅画梅者众多,却很少有人知道,梅也是药。花蕾化痰,果实敛肺,茎叶用于热毒,树皮治疗牙痛与咳嗽,等等。

在药性上比梅更胜一筹的是桑。你说的没错,就是鲁院大厅台阶下,园子里迎面站着的那两棵大树。

小时候,邻家就有这样的桑树,每到夏天,我们一伙泥孩儿撒开了采桑叶、摘桑葚,爬树捉知了,闹得很是欢畅。邻家女主人并不叱骂。她是赤脚医生,戴白帽,脸膛微红,垂两条大辫子,没病人的时候常常依着门框,看我们嬉闹,一边懒洋洋地教女儿:“桑树浑身是宝哦,青盲眼,取青桑叶焙干研细,煎汁洗目,坚持洗浴可复明;风眼多泪,取冬天不落的桑叶,煎汤温洗,可治愈;清肺止咳,治目赤肿痛……多了去哦。”她女儿从来不参与我们的“土匪游戏”。后来,我也从伙伴中抽离,随她一起坐在门槛上“听讲”。听多了,自然也懂了医道,知道桑葚“滋阴养血、养发美颜、解酒明目”。据说,他们家人眼睛分外清亮,就是桑葚的功劳。那时候我爱上火,眼睛经常红涩,为清火,母亲会在女医生嘱咐下采来桑叶研末,卷上纸筒烧,用烟熏我的鼻子。虽说熏得我面目可憎,不人不鬼,倒也有效,几次下来眼睛就不红了。每年女医生家的桑葚都吃不完,剩下的,她直接酿成“桑葚酒”,给人消水肿。

哦,桑葚酒我也会做:桑心皮切细丝儿,加水二斗,煮至一斗,放入桑葚再煮,取五升,和糯米饭五升,酿酒饮用。呵呵,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没做过,直接照方背下的。等今年鲁院桑葚悬滴,红得发紫的时候,我要试着做一壶,邀你和同学们同饮。当然,我们只是胖了,没有水肿,纯粹解馋。

亲爱的师姐呵,我已经想好,四个月后离开鲁院,我要回自家院子,种一株桑,从此以一棵树的形式生长。一边生长一边安放,安放余生,安放独属于鲁院的草木芬芳。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六届高研班学员)

2019-06-19 □牛红丽 1 1 文艺报 content50139.html 1 以一棵树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