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网络文学

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时代

——评工业题材小说《铁骨铮铮》

□乌兰其木格

作为网络文学作家,“我本疯狂”以往在网文写作领域常以都市文学与军事文学为主。在《一世兵王》《极品狂少》《特种教师》等作品中,作者用诙谐幽默的语言,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以及昂扬乐观的情感吸引着广大读者追踪阅读。

但现有的写作成绩并没有让我本疯狂沾沾自喜或故步自封,在写作征途中,他犹如一位毫不懈怠的开拓者,以好奇之心与创造激情开疆拓土,在求新求变中使其创作逐渐呈现出开阔与丰盈的态势。其最近的长篇工业题材小说《铁骨铮铮》便是这种努力的有力证明。该小说以西部省区宁省的高铁建设为主线,围绕主人公刘建的事业发展与爱情生活阐明了工业领域中时代青年的工匠精神和家国情怀。

毋庸置疑,《铁骨铮铮》书写的工业题材是百年新文学史中最为薄弱和最具难度的类型文学。导致工业题材小说比较薄弱的原因大致有如下几个方面:首先是我国现代工业大生产起步较晚;其次是现代工业文学创作经验的贫乏以及作家的欠缺;再次是对工人阶级理解的片面;最后是工业题材小说本身的专业性和技术性等方面的规约。这些因素共同制约着当代工业题材小说的发展,使其成为时代文学中的落伍者。

在传统文学谱系里,就整体而言,现代文学中工业题材小说的创作并不景气。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在十七年和新时期文学中,工业题材小说因特定的社会历史思潮曾经有过一时繁荣盛景,其中还不乏具有轰动效应的作品和现象。譬如草明的《原动力》、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艾芜的《百炼成钢》、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张洁的《沉重的翅膀》、柯云路的《三千万》等。但事过境迁之后,工业题材小说的落寞与杰作的匮乏是不争的事实。

与传统文学相较,网络文学中的工业题材写作更显寥落和荒芜。近几年,随着现实主义题材在网络文学中的大力倡扬,部分网络文学作者也开始涉足工业题材的文学写作。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为齐橙的《大国重工》、玄蓝狐的《大国重器》、铁翼鹰隼的《重生之工业财阀》、榕之子的《造车》等。总体而言,虽然网络文学中工业题材的小说有回暖趋向,但该类型的作品无论在数量上和质量上都不能与玄幻类文学作品相提并论。在网文世界的类型写作中,工业题材小说的写作无疑是边缘的和小众的。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网络文学似乎在根性上便与现实主义的工业题材小说格格不入。因为,现代工业文明讲究的是一种理性的、标准的、秩序的状态,个体的人被组装进工业流水线,被牢牢地框定在集体化中。而网络文学的幻想性、自由性、互动性的特质犹如厚障壁一般天然拒斥工业题材的“宏大叙事”与“技术理性”。

为此,网络文学作者在进行工业题材写作时,往往采用“穿越”和“架空”的策略进行创作,从而使其作品具有“燃”和“爽”的网文特质。例如《工业中国》的主人公秦铠穿越回了清朝,而《明末工程师》的主人公李植则穿越回了明末。穿越到古代社会的主人公们将现代的科学技术应用到日用品制造、军工制造和建筑领域中。令人欣喜的是,工业的大发展不仅改变了时人的日常生活,甚至改写了历史,使一个落后衰弱的王朝实现了国富民强、四方来贺的愿景期待。

与上述网络作者不同的是,我本疯狂的《铁骨铮铮》则以专注于时代,无限贴近现实的入世笔法叙述当下正在进行中的宁省高铁建设的故事。众所周知,宁夏作为西部的边远省区,其首府城市银川直到2015年依然没有通行高铁。这种匮乏和落后的局面严重阻碍了银川成为现代化大都市的美丽梦想,同时也在客观上限制了宁夏在经济文化上的更进一步。作为居住生活在宁夏银川市的一位网络作家,我本疯狂的《铁骨铮铮》立足于西部大地,深情歌咏和及时记录了宁夏高铁建设中令人感怀的人与事。高铁运行作为宁夏回族自治区大规模的有计划的工业建设,其所蕴含的政治、经济、文化意义使其成为宁夏当代社会中具有深远影响的公共事件之一。我本疯狂敏锐地将这一正在发生的工业建设题材进行艺术重构。在“写什么”和“为什么而写”中具有明确的主体意识。我想,这部集中笔力描写宁夏高铁建设者的长篇小说的创作缘起,既是作家凝视当下时代创作倾向的彰显,更是一种深埋于内心的情结与责任使然。

在小说《铁骨铮铮》中,我本疯狂用饱蘸情感的笔墨褒扬了王忠国和刘建这对师徒所具有的现代工业意识和科学理性,除此之外,他们均葆有理想主义和集体主义精神。在宁省高铁建设中,王忠国担任银吴项目副经理兼总工程师,为了不耽误项目的进程,他忍住身体的不适依然坚持在生产第一线。即使后来他知道自己身患晚期胃癌后,还是选择了默默承受。不幸的是,王忠国最后抱憾离世,没有等到银吴高铁运行的那一天。小说中,王忠国无疑是一位充满悲剧色彩的工业英模。在他的身上,既有老一代工业知识分子的敬业精神和赤诚情怀,同时也具有新时代产业工作者的专业技能和现代意识。作为《铁骨铮铮》的男主角,刘建不仅是王忠国精心培养出来的徒弟,而且也是其事业上的得力助手。更重要的是,刘建完全继承和发扬了其师傅的专业技能和爱岗敬业的集体主义精神。为了宁省高铁建设事业,他背弃了对美丽女友李颖的承诺,导致女友黯然离去。恋人的远去虽然让刘建感到莫大的痛苦,但没有改变他奔赴宁省高铁建设前线的壮怀激烈。在高铁建设事业中,他们都经受住了商品社会中最为严峻的考验,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用赤胆忠心和工匠精神对待事业。通过这对师徒的精心塑造与描摹,我本疯狂表达出对都市物质文明建设者和现代高铁建设者的感佩,完成了对工业建设者群体的致敬。

此外,《铁骨铮铮》的独特,还在于它在典型化和崇高化的美学追求之外,大胆而勇敢地揭示了工业建设中复杂而严峻的现实生活矛盾。作品中,刘建在银吴高铁建设中与指挥部副指挥长林云峰发生了矛盾冲突。其实,导致二人发生分歧的根本原因是价值观与认知观的偏差——以刘建为首的一方坚持科学理性与规章制度,严把质量关,一心想要将银吴高铁建设成为中国高铁建设的标杆;而林云峰一方则将政治任务放在首位,一味追求工程的进展速度,坚持要求银吴段高铁必须在2018年8月1日开通运营,从而达到在宁省60周年大庆中献礼的政治目标。

小说中,刘建和林云峰的矛盾逐渐公开化和白热化。气愤难耐的林云峰发函给中铁工程局西北分公司,坚决要求将刘建调出银吴项目部。在压力面前,西北分公司决定将刘建调走。关键时刻,恰逢宁省的省委书记亲临高铁建设现场,在听取完刘建的汇报后,高度赞扬和认同刘建所坚守的严把质量关的做法,并英明而睿智地决定将工期延后,刘建也因此能够留下来继续工作。在这场矛盾冲突中,作者虽然让刘建一方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在行文中,小说始终充满忧患意识,现代工业建设现场投以焦灼和热切的目光。它毫不回避当前工业建设领域中普遍面临的困境与“雷区”,直面“政治激情”对现代化大工业建设的阻碍和磨损。其典型意义不仅加强了《铁骨铮铮》在揭示现实生活方面的深度和力度,而且在对时代的深入揭示中,为某些带有官僚主义习气的干部敲响了警钟。

《铁骨铮铮》另一个不能忽视的优长是作家在礼赞高铁建设者们的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之外,也以生活化和平民化的手法全方位地展示出新时代建设者们的世俗生活和原生状态。我本疯狂将所有人物安置在市井社会里,没有抽离人物的七情六欲,而是以同情和理解的态度对人物进行观照,力图全方位地反映出工业建设者们复杂而错综的人际关系,进而从工业生活的视角揭示出他们的群体特征与个性差异。令人称道的是,小说中对人性的理解温厚而不褊狭,超越了非黑即白的单向度认知。在《铁骨铮铮》的文本中,甚至没有出现一个负面人物。即便作为刘建的对立面而出现的林云峰也不是一个只知阿谀奉承的小人。他的人生阅历及其特定境遇决定了他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认定。在内心深处,他依然保留着重情重义和爱才惜才的情怀。同样,作为刘建初恋女友的李颖虽然不那么纯粹和美好,但对她的离去作者也给予了充分的同情。因为都市女性李颖不过是想过一种相知相守的婚姻生活,她厌倦了常年两地分居和变动不居的不安定生活。她的选择,从生命个体来看,是具有充分的“理由律”的。

《铁骨铮铮》是一部用现实主义笔法创作的工业题材小说。但我本疯狂并没有完全消解或者颠覆掉网络文学的一些特质,为了吸引读者粉丝的阅读,作者巧妙而策略性地保留了网文的故事性与通俗性。与十七年工业题材小说剔除爱情等私人情感不同的是,小说用大量篇幅讲述了男主人公刘建的爱情生活。而且,作者将他的事业发展与婚恋情感结合在一起,高远的事业理想与甜蜜的儿女恋情相伴相随。在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讲述中,我本疯狂充分运用了传奇性的叙事手法。

比如女主人公林楠之所以矢志不渝地爱上刘建,不仅只是被刘建的人格魅力和职业操守所征服,还源于他们之间仿佛宿命般的缘分使然。作为西北铁路局电视台的一名记者,林楠最初与刘建的交集始于采访工作。随着采访的进行,林楠对刘建逐渐熟悉并产生敬佩之意。但此时,她并没有对刘建产生儿女私情,直到她被困荒漠、遭遇狼群攻击并被从天而降的刘建保护和救助的时候,才真正对刘建芳心暗许。在性命攸关的危机时刻,刘建不顾个人安危、拼死保护她的英雄形象在林楠的心中定格。偶然性与奇遇的发生,成全了一段倾城之恋。当然“美人落难,英雄救美”的桥段在通俗文学写作中是屡见不鲜的叙事模式,同时也是网络文学中吸引读者追踪阅读的制胜法宝之一。小说中我本疯狂专注于故事性与传奇性的艺术追求,但这一艺术倾向的缺憾也是存在的。对传奇性和偶然性的过度依赖,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作品的真实性,而且也极容易导致对人性与灵魂深度的刻画流于肤浅。令人欣慰的是,与我本疯狂的前期作品相较,《铁骨铮铮》对传奇性和故事性的应用并没有流于泛滥,而是保持了必要的谨慎。

我本疯狂虽然用宏大叙事的方式倾情歌咏了高铁建设者们的爱国情怀与工匠精神,但在具体书写中又超出了传统工业题材小说的叙事模式。儿女情长、世俗生活的鲜活描摹对工业小说固有的“困乏”和“严肃”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纠偏。而线性叙事、快节奏的故事推进以及矛盾冲突的逐层推进等叙事手法的应用,也为现实主义题材和网络文学的沟通融合提供了一种新的路径。

从总体上看,《铁骨铮铮》是一部深度介入当下时代的弘扬主旋律之作。小说“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时代”,用通俗性、全景化的方式对宁夏的高铁建设进行追踪式叙写。但这种无限贴近时代的弘扬主旋律之作如何具备深邃性和永恒性的艺术品格也值得深思。因为吉奥乔·阿甘本在《何谓同时代人》中告诫过我们:“同时代性就是指一种与自己时代的奇特关系,这种关系既依附于时代,同时又与它保持距离。更确切而言,这种与时代的关系是通过脱节或时代错误而依附于时代的那种关系。对于契合时代的人,在所有方面与时代完全联系在一起的人,并非同时代人,之所以如此,确切的原因在于,他们无法审视它;他们不能死死凝视它。”在依附时代进行写作的同时,作家能否对其保守慎思是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因素。

目前,我本疯狂的《铁骨铮铮》正在创作连载中。作为读者,我期盼看到一部雄阔壮丽的成熟之作。在时代的工业浪潮里,在凝视中,在高远处,触摸时代历史的内核,抵达生命的阔大与幽深。

2019-06-26 □乌兰其木格 ——评工业题材小说《铁骨铮铮》 1 1 文艺报 content50244.html 1 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