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人类灵魂的闪光。它不是太阳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不敢直视;而是星光,它能照亮长夜;它的光慈恩如水,润泽大地,光被万物。
太阳是唯一的,只有一轮;而星星有万千颗。星星们不论远近,不论大小,在苍穹之上独自发着光,同时又彼此注视。星星们的光芒从每一颗星星发出,有的穿越了亿万光年,像古典文学与古典作家,有的是最近的宇宙大爆炸而诞生的新星,特别明亮。所有的星光交汇在一起,让夜空灿烂。这更像作家和作家的前辈、同辈与晚辈们的关系。
人们总认为,写作的人都是唯我独尊的,是孤独封闭的,人们还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如果哪个作家真的唯我独尊,在文学的世界里倨傲无礼,真要感到羞愧了。因为看看文学史的发展与文学流派的产生就会知道,没有哪个作家不是在一群作家中才能彰显自己的个性,而一个作家个性的彰显也不能掩盖其他作家的光芒,因为每个作家都因自己的个性而存在。比如,上世纪30年代以萧红、萧军为代表的东北作家群,他们的名字都被文学史书写;又比如上世纪80年代以舒婷、顾城为代表的朦胧诗派,他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也有人说,20世纪上半叶的诸多文学经典,对于下半叶的作家来说,实在太可怕了,因为那些经典作家或者剧作家,几乎把小说或戏剧写尽了。你看,乔伊斯、普鲁斯特、里尔克、托马斯·曼、契诃夫、福克纳、卡夫卡、贝克特、鲁迅,甚至爱因斯坦、毕加索、维特根斯坦,他们几乎出生于同一个时代,那么多天才在一起,他们的光芒是如此耀眼。然而,20世纪下半叶,文学世界中依然有加西亚·马尔克斯、卡尔维诺、米兰·昆德拉、索尔仁尼琴等伟大的名字。
没有哪个作家能够单独成为一个作家,作为一个写作者,一切的经典作品与作家都是他必须学习的老师,他的书橱就是他写作的血缘、亲情和背景。马尔克斯在谈到影响他的24本小说的时候说,他在乔伊斯的《尤利西斯》里学到了无价的写作技巧,而在读卡夫卡《变形记》的时候,“从这本书开始,我突然意识到并不一定要陈述事实,对于作者来说,他的才能和话语权威就足够让故事真实”。
所以,对于像我这样的写作者来说,不管是30多年前初学写作之时,还是在写了30多年后的今天,学习写作依然是永远的功课。
我虽然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但我认为儿童文学并不是一种孤立的文学存在。一个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既要以世界上最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为坐标,又要能与世界上最优秀的非儿童文学作品对话交流,才能让自己的儿童文学写作置于整个文学世界中,这样才能真正写出让9岁到99岁的人都喜欢的作品。
文学也决不只是文学技巧。最终打动人心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于你的故事讲得多么好,文字多么精致,而是情感的真挚。
一个优秀的作家,应该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在对人类精神世界与人性幽微处的探寻中,依然保持着对真善美的信念。他的情感和立场,让他能体察万物,为那些不能歌唱的花唱出声音,他对生活的态度和对价值的坚守,让他总能唤起人们的美感和对生活的热爱。
在很久很久以前,作家们是拿鹅毛笔蘸着墨水进行写作的。但在很久以前,作家们就开始换笔了;从上世纪开始,许多作家干脆不用笔,而用电脑写作。我现在就坐在电脑前,在键盘上敲打出这一篇随感。但是,在我看来,不管是用电脑写作,还是用圆珠笔、钢笔、铅笔写作,一直记得我们曾用鹅毛笔写作是非常重要的。做一个手持鹅毛笔的魔法师,一个讲故事的教育家,用心写出故事,用心打磨那些故事的同时,也用心打磨自己,希望有一天也能将自己打磨得发出光来,这是我作为一个写作者的想望,是对天空中那些明亮的星星的敬仰与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