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州温度》对临潭70年来的文学作了一个小结。对于临潭文学,自然是一件大事。借此梳理和综述临潭文学,也相当有必要。
基本判断是,就一个县而言,临潭文学有理由值得自豪。
临潭古称洮州,早在新石器时期就有先民在此生息繁衍,千百年来一直是陇右汉藏聚合、农牧过渡,东进西出、南联北往的门户,被史家称为北蔽河湟、西控番戎、东济陇右的边塞要地,是唐蕃古道的要冲地段,史称“进藏门户”,是始于宋、兴于明、止于清的有名“茶马互市”。临潭县总面积1557.68平方公里,境内属高山丘陵地带,海拔在2209—3926米之间,平均海拔2825米。全县辖16个乡(镇)、141个行政村,总人口近16万人,有汉族、回族、藏族、蒙古族等10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26%。临潭处于青藏高原东北边缘,是离西藏最近的雪域高原。明代西征将军沐英并屯边军民,江淮之风得以在异域流传。农区与牧区、藏区与汉区结合部特有的地理人文环境,形成了多民族文化的互动。高原、大山和无边的草场,辽阔之中,也会让人感到孤独。江淮遗风的长久滋润,使得这里的人们粗犷而不失纤细,豪爽里温婉之风习习。
临潭作家群中的作家,基本上都还生活在高原,创作极富高原品性。他们将心灵的成长、文学的行走与地域文化精神有机结合在一起。在他们看来,文学不是事业,而是生活的一部分,是自在绽放的格桑花,是大雪纷飞时的一盏心灯。这是其独特之处。李城、李志勇、扎西才让、王小忠、丁颜、敏彦文、牧风、花盛、敏奇才、陈拓、彭世华、薛贞、 唐亚琼、葛峡峰、禄晓凤等作家、诗人,近年来,对大报大刊攻城掠地,四处斩获各类奖项。他们是临潭人,作品中的临潭气质从未消失。他们都在生活的第一现场,与生活对话,与世界倾诉,作品的生活气息浓郁,文化质感浓烈,生活的诗性与文学的诗意得到较好的交融。
特殊且丰富的自然地理、地域文化,饱受多民族风情浸染,是临潭文学创作独特的资源。更为重要的是,临潭的作家、诗人对这些资源的运用具有高度自觉性和表达的文学性。他们扎根生活,让文学真正接地气。以小镇为叙事场域,是他们不少人的选择,小说散文如此,诗歌也是如此。
在生活和文化中,小镇的确是带有众多明示和隐喻之地。可以说,真正了解了乡镇,就能感知当代中国。在乡村人眼中,小镇是城市;在城里人看来,小镇属于乡下。应该说,小镇处于乡村和城市之间,既拥抱城乡的双重属性,又被城乡排挤在外。或许小镇是乡村到城市的过渡地带,这样的表述更为恰当。这与临潭的处境十分贴合,临潭就是处于平原与高原的过渡区。过渡也意味着交汇。小镇如此,临潭也是如此。对于创作而言,以小镇为承载地,既可以与乡村紧密相连,又能倾听城市的脚步。时下,农村正走在小康路上,城市向原生态回望,小镇是双方的聚焦点。临潭作家几乎人人都在文学中守住小镇,这在其他地域性作家群中是不多见的。尽管他们中的有些人,早已离开了乡镇,有的还离开了临潭,但心灵和作品依然与小镇拥抱在一起。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时常会回到自己儿时的乡村或者翻进大山走村入户。他们没有认为这是在体验生活,而是源于内心本真的渴望。
始终潜在生活之中,创作如同血液的流动,这使得临潭作家能够抵近朴实之美,又自然地书写出临潭某些隐秘的存在。这在我们的想象之外,但亲切地参与他们的日常生活。藏、回、汉等多民族的风情,既是作品的外在气质,又是作品的内在气韵。他们在熟悉的状态下,写出了我们的陌生。
高原总是空旷的,人烟稀少所生出的孤独,以及大山阻隔所带来的寂寞,恰恰是文学创作的迷人动力。如此,临潭作家都有追问生命的冲动和行为,在苍茫里寻找温暖,在辽阔里积攒力量。从这一向度来看,临潭诗歌好于其他文学体裁,是有道理的。诗歌是情绪最直接也是最快捷的表达路径。写诗是一种释放,诗歌又可以是取暖的烛光。临潭有许多诗人,他们都已经把写诗当作了生命行走的方式,诗歌与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品味人生。诗本就在他们的灵魂里、血液里,他们是一群具有生命自觉性的诗人。与高原一样,他们不趾高气昂,不卷入汹涌的喧哗,让自己的诗歌静静地流在心中,和高原风一起与群山默默相守。
满怀诗意,挣脱诗的约束,接受散文的从容,散文诗当是比较好的创作路径。临潭作家正是如此。可以说,他们中间没有写过诗,没有写过散文诗的,少之又少。而这之中,散文诗为他们所青睐,绝大多数人都涉足过散文诗创作,有许多散文诗的质量相当高,影响也很广泛。或许,散文诗这样的位置,与小镇,与临潭都有着某些本质性的联系。
如果论及临潭文学的关键词,“孤独”是最鲜明的。除上述提及的地理原因,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这就是临潭作家的文化心理状态。
江淮遗风,一个“遗”字道尽了临潭人内心的乡愁。在临潭,有些人的祖上从别处迁移而来,但多半人是江淮人的后裔。在建筑、饮食等方面,处处可见江淮身影。当地百姓至今还保留着南京先人的穿着打扮和喜庆习俗,口唱“茉莉花”的歌谣。更值得注意的是,临潭境内至今还有不少庙宇供奉着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胡大海、沐英等明朝功臣的塑像,有18位之多,当地人称之为“十八位龙神”。每年端午节,还有民间自发组织的“龙神会”。历史学家顾颉刚于20世纪30年代撰写的《西北考察记》中有一段话说:“洮河流域一带的汉人都说祖先来自南京、徐州、凤阳三地,乃‘初明戡乱来此,遂占田为土著’。许多人家比如刘姓、宋姓、李姓、朱姓等都有家谱,记录着可以追溯到明代封过官的祖先。”近些年来,不少临潭人还远赴南京寻祖,因为据祖上传说,他们的先祖都是南京人,几百年前从遥远的江南迁徙到西北,他们的家,在“应天府纻丝巷”。
乡愁随岁月流转而弥坚,坚固于生命和文化之中。在异域扎根生活了一代又一代,然而内心那个遥远的故乡也在隐约生长。看似安稳的生活中,漂泊的情愫依稀飘忽。乡愁是伤感的,但又充满淡淡的美好。临潭文学中的乡愁,不仅仅是“江淮遗风”这样的,还有更深层次的对于人的精神和存在的探寻。由乡愁到孤独,直到生存状态的叙事,使临潭文学获得极强的生命力和感染力。临潭文学终日行走于山大沟深的高原之路,倾听大地的呼吸,仰望天空的浩瀚,感悟人间的喜怒哀乐。这是文学的使命所在,也是临潭作家一直实践的创作理想。
在举世瞩目的脱贫攻坚战中,临潭是中国作家协会的对口帮扶县。为此,中国作家协会本着“以文化润心,以文学提神”的帮扶宗旨,在派出扶贫干部、积极筹措帮扶资金的同时,着重开展“文化扶贫”。在《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文学》等报刊以及网络媒体,以纪实、散文、诗歌和图片等多种形式宣传临潭脱贫攻坚的做法与成绩,以及临潭极具魅力的旅游资源。《文艺报》以前所未有的气魄,把文化扶贫做到实处,用两个专版集中展示了临潭本土作家的文学、摄影作品,进一步展现临潭人民扑下身子抓扶贫、竭尽全力奔小康的精神风貌和走在幸福路上的欢笑。动员各方力量,支持扶贫助困,为脱贫提供智力支持。协调社会力量为临潭县各级学校、贫困村等筹集图书、学习用品、文体设施和衣服等帮扶物资。帮助50名语文老师进京到鲁迅文学院免费接受培训学习,为他们开拓视野,提升文化素养。动员数十名作家倾情撰写反映临潭人文风情和旅游资源的散文诗歌,结集出版《爱与希望同行——作家笔下的临潭》。组织40多名临潭本土作者,开展“助力脱贫攻坚文学培训班”,让业余写作者向编辑学习,为大家相互交流学习提供了平台。现在,又帮助出版《洮州温度》,大视野地介绍临潭文学70年的成绩。
《洮州温度》的面世,是临潭文学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我们进一步了解临潭的一个重要窗口。希望临潭文学越来越好,希望文学给予我们更多的温暖和力量。
对我个人而言,来临潭挂职扶贫,竟然学会了写诗,并出版了诗集《临潭的潭》。从古典的意味与现代的想象之间走过,进入高原内部,将神秘与隐喻引领到字里行间,临潭而立,自然的潭映出生命行走的心灵之潭。以诗歌的方式较全面、深入地书写了临潭的人文地理和旅游资源。
我由衷地感谢临潭,感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人们相信,这里曾经是大海/海鸥的飞翔,扑打远古的传说/一个熟睡的少妇,月光的舌头游弋闪着幽光的肌肤,性感颤栗/地平线,微喘的唇线,飘忽风的迷茫//焦土苍凉,激情过后的虚无,一块/无人问津的腊肉扔在山间/洁白的羊群,模拟浪花,血肉之躯,丢失水的性灵/牧民手中的皮鞭,枯萎的渔网,哟喝里,巨尘碎石掠过砂纸//只是小小的水塘,天空雨水的弃儿/这是海的眼睛,大海留在高原的思念,这里通向遥远的大海/我们生活在大海的故乡/海眼,人们把悲凄放牧成想象//穿过青稞地,爬上山坡/土城墙步履蹒跚,一汪水潭/是它的情欲,明亮的头颅/一只蓝色的兽,困在高原的群山之中,岁月的囚徒
——《海眼》摘自《临潭的潭》
我喜欢这首诗,这是我在高原临潭的某种感受,也能从另一个侧面了解临潭,了解临潭文学。
让我们一起祝福临潭文学,祝贺临潭的作家诗人,向临潭人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