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国国家话剧院出品、演出的话剧《人间烟火》以棚户区拆迁为背景,讲述了四个家庭在面对拆迁时所遇到的问题,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艺术化地再现在舞台上。对联“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作为全剧主题的升华,画龙点睛地揭示了基层党员干部苏小鱼的热情善良、干净担当以及“为人民服务”的高尚情怀。
棚户区改造是新时代背景下,伴随城市建设的急遽发展和城市环境的不断优化出现的新的命题。拆迁是发展的必然,但是拆迁工作伊始,基于对旧有习惯和旧有传统的遵循,百姓对拆迁有着强烈的抵触心理。因此,负责拆迁的基层党员干部就肩负着心理疏导和政策落实的双重责任,必须走进每一家每一户去真实地触碰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面对的实际困难,也许这些生活的苦非常不堪,但是基层党员干部必须充满担当、智慧和大爱,把每家的难收藏于心,把自己变成这样的“藏经阁”。编剧林蔚然基于这样的前提,完成了一度创作。她以细腻的笔触编织着剧中的每个家庭,以极富生活气息的台词塑造着剧中的每个人物,把有温度的现实生活巧妙地蕴藏在戏剧矛盾的建立和升华中,钩织了一幅温暖的“人间烟火图”。
触碰拆迁题材,很容易局限在以往艺术创作的套路中,很难逃脱现实主义处理手法的各种藩篱,很难在以往出现的类似题材中标新立异。该剧舞美设计王绍林选用了转台的处理,将四家的生活场景集中在一个转台上完成,在充分写实的基础上艺术化地再现了戏剧场景。写实到家里的鱼缸、发黄的老照片、空调外挂、巷口的垃圾桶都设置在了舞台上。但转台一转,生活的多姿多彩,不同家庭的多样化特征,就神奇地汇成了娄迺鸣导演所要求的“沾泥土、带露珠、冒热气”的艺术化舞台,还充满了淡淡的诗意。
这是一台轻松明快、浪漫温暖,带有轻喜剧风格的作品。舞台上,娄迺鸣把“表现”作为舞台艺术的核心,让“表演”成为全剧最大的艺术特色。这种特色首先体现在追求干净、真诚,不着痕迹的角色塑造上。剧中,牛银红扮演的美芬客栈老板娘是一个表面刁钻、泼辣,看似不近人情,但内心却善良、干净、要强的中年母亲。因丈夫冷一山出轨,两人婚姻濒临绝境,离婚前一天,冷一山触高压电变成植物人。美芬精心照料护理,却遭遇儿子冷天的不理解。牛银红用生活化的表演、真挚的感情投入,把这样一个极具代表性的女性形象刻画得生动感人。儿子冷天拿到第一份工资,给母亲买了一个发夹并亲手给她戴上,其前后态度的反差让这位在挫折和失意中长期压抑的中年母亲喜出望外,她一转身、一回头,轻抚头上的发夹,在爱里去化解委屈的一段表演,有些许含蓄,却演尽了耐人寻味的百姓亲情。其次,善于吸收民间的“智慧”,让接地气的表演有观众熟悉的温度。比如,剧中使用流行歌曲《夜空中最亮的星》作为主题音乐;借用了抖音短视频的许多元素;把刘美芬照顾丈夫捏腿、捶背、擦洗的动作编成了双人舞,并配合《花田错》的歌曲等。所有这些时尚的、大众容易接受的手段都为舞台呈现所用,增强了演出的观赏性。娄迺鸣多年担任春晚小品的总导演,对于大众的审美习惯、民间的叙事智慧都有敏锐的捕捉。当她让丰富的表现元素、鲜活的民间创造与演员颇具功力的表演混合在一起时,舞台上产生的戏剧效果往往就会出人意料。
此外,二度创作时,笔者还特别注意了导演所做的几个重要结点的“改变”,比如改变了主人公苏小鱼单身的设置,让爱情悄悄地降临在他身上;改变了风水先生马明启纯粹反面的人物形象设置,让这个人物在邻里的关爱中被接纳、被转变;在许多和花妹的暗场处理中,展现其互生爱慕的心情。这些“改变”同剧本中原有的冷一山突然复醒、董欢欢与楚汉和解、吴秋月一家老有所养等情节一起,共同编织了一个有关爱的故事。而在爱的表达中,作为另一个母亲形象的吴秋月也是值得关注的人物。她一辈子精心打理面馆,两个儿子却为了房子争执不休。在处理吴秋月这个人物时,导演没有过度渲染悲情,而是在矛盾冲突到达顶点时,让她说了一句台词:“可真是不能不服老啊,年轻的时候,这个缸我都能扛起来,可现在它也欺负我老啦……”背景音乐起:“是不是我们都不长,你们就不会变老……”此时,戏剧的发展达到高潮。稍作停顿,众人来扶,冲突在会心的笑中得到化解。这里,演员没有在舞台上哭,而是用爱解决了一切问题。
纵然现在的演出还存在着人物塑造不够深入、矛盾冲突不够突出、整体完成着力不均等诸多的问题,但是导演把她这种“人间大爱”化作演员有温度的表演,传递给观众,这是导演的贡献,也是这部作品的独特之处。
现实题材难写,关乎民生热点的现实题材更难写,《人间烟火》直面难题,啃题材的硬骨头,其创作的智慧、勇气和实践都是值得关注和肯定的。观罢演出,或许大家记住了那句“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或许记住了基层党员干部苏小鱼骑着自行车风雨奔波的那个画面,或许记住了转台转起时那段“重复的日子”,但当观众走出剧场,带走的却是热腾腾的美好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向往。这就是戏剧艺术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