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北京启皓戏剧社在河岸剧场举行了话剧《普罗米修斯》的首演,我和很多中国观众一起,体验了这部从公元前5世纪伟大的雅典戏剧家埃斯库罗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改编而来的戏剧。总体而言,这部由李唫导演的“中国版普罗米修斯”忠实于原作,又有巧妙创新之处。
现代中国在空间和时间上距离古希腊都是如此遥远。但观众可以在月明之夜,青草葱茏的河畔露天剧场里,感受普罗米修斯这位众所周知的古希腊英雄的伟大事迹,并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
导演李唫是大师罗锦鳞的学生,非常年轻,他给这部戏带来很多创新之举。该剧塑造了两个普罗米修斯,其中一个普罗米修斯的形象,即“暗黑普罗米修斯”(韦昌明饰)很有新意,他与真实的普罗米修斯、与其他人物有很多对话,在舞台演绎中起到了丰富戏剧层次的作用。我还看到,导演引入了一个代表人类的角色,即普罗米修斯深深喜爱的人类。泰坦神教给他生活的艺术,并给予他珍贵的火种。
该剧接连演出了3天,我去看了两遍,看戏后采访了李唫导演。他说,在埃斯库罗斯的悲剧中,普罗米修斯的独白又多又长,并且大多时候都是指向自我的内心独白。为了打破舞台上的单调,他引入了“另一个自我”,就是暗黑普罗米修斯。同时,这个角色也有象征意义:他代表了每个人内心的良知。在“真正的普罗米修斯”和“暗黑普罗米修斯”之间、感情和理性之间,形成了强烈对比。导演还希望向观剧的观众抛出诸如此类的疑问:在生活中我们必须遵从什么,是心情,还是大脑的建议?“真正的自我”和“暗黑的自我”之间的冲突,也代表着每个人灵魂中的两个“自我”之间的冲突,即绅士亨利·杰基尔博士和海德先生之间的斗争。普罗米修斯对“人类”超乎寻常地热爱,所以从众神那里偷盗火种,交给人类,以对抗宙斯。可在真实的普罗米修斯大义凛然地说话时,有时戴面具、有时不戴面具的暗黑普罗米修斯却在讥笑他,谴责他。
“人类”这一角色,由演员朱波饰演,将人类拟人化,但在埃斯库罗斯悲剧中并未出现。他是普罗米修斯允许人类走出黑暗之前的隐喻。这个演员穿着非常简单,一件棕色的长袍和一双同颜色的凉鞋,他看起来像一个方济各会的修士。
在剧中,6位女士扮演的歌队充满热情和好奇心,她们请普罗米修斯讲述他的故事,解释为什么他被绑在高加索山脉的一块岩石上。歌队长说话字正腔圆,歌队常常重复着她说过的同样的话语。
雷一霆饰演的普罗米修斯,因其完美的身材和高超的表演技巧脱颖而出。当普罗米修斯给人类带来希望之时,舞台上有一道温暖的红光亮起,这道“希望之光”使人们心里充满了温暖。除了“希望”之外,他还教会人类如何用火以及很多其他技艺。当普罗米修斯与人类说话时,他的表情和目光中,都有一种温和的感情表达。当人类生病,普罗米修斯给他治疗疾病的草药时,他建议人类把草药吞下,并且把一只手放在人类的肩膀上。普罗米修斯强调他“自愿有罪”的事实。
伊奥的角色也非常引人注目,由美丽、优秀的张圆圆饰演。在剧中,伊奥因其被赫拉女神强迫而遭遇诸多不幸。她不断问普罗米修斯未来命运会给她什么。暗黑普罗米修斯试图限制普罗米修斯,不要给她透露太多,但最终真正的普罗米修斯向伊奥揭示了她必须面对的痛苦,连暗黑普罗米修斯都不得不对这位姑娘的不幸命运感到同情。在古希腊神话中,伊奥以“小母牛”的形象示人。而在中国导演的悲剧中,她身着长长的衣裙,更加衬托出女演员的美。在服饰上,能够看出导演尽量将古希腊元素和现代中国审美相融合。
河神和赫尔墨斯这两个男性角色,都是由女演员扮演的,她们穿着典型的希腊长袍,角色反串,看起来也比较有趣。
普罗米修斯出于对人类的爱而挑战众神,被众神指责为“疯子”。然而在现代社会中,谁是真正的“疯子”?其实“角色”有时会被推翻:“真正的疯子”通常是大多数人,即被公开承认为具有合理性和值得尊重的人。而真正聪明的人、说实话的人,却被降级去扮演“疯狂”的角色。
在悲剧结束时,普罗米修斯向人类呼喊:“人类,你们会好吗?”但人类却没有回应。为什么人类没有回应呢?这难道不是一种忘恩负义吗?但李唫导演本人给出的解释是:其实普罗米修斯一直不知道他给予人类火种的做法是否正确。今天的世界,充满了战争等残酷行为,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人类一定已经知道了“恶意”“残忍”“邪恶”究竟为何物。那么,如果普罗米修斯没有给予人类火种和技艺,人类一直处于完全无知、无罪的前文明状态,是否会更好呢?
从舞台演出的效果来说,我想对灯光师表达最由衷的赞赏。灯光的巧妙运用不但使整场演出更加生动和现代,也成功地“提醒”观众去专注于主要场景的意义。
此外还值得一提的是,这场悲剧和启皓戏剧社的其他演出一样,几乎完全是由非专业人员出演:他们是老师、公司职员这样的普通人,只是因为心中有对戏剧艺术的执著热爱,接受训练,登台表演。在当今社会背景下,尤其是在生活如此忙碌的北京大都市,人们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愿意为自己真心喜爱的艺术付出时间和精力,这是一种值得称赞的人生态度。